林间韶光，沙沙无情

　　韶林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对面沙发上坐着沙阎，旁边沙发上坐着沐雅。她刚跑出医院门口就被抓了，然后被送到了这里，没多久沙阎带着沐雅也进来了。
　　“我是真的会严刑拷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沙阎看了看手指甲说，“我要让林韶帮我涂指甲油，还有脚趾甲上也是，她肯定很开心。”
　　沐雅知道沙阎是认真的，于是有些动摇：“其实——”
　　“别说！小雅，我求求你不要说，”韶林大声哭了出来，“我不要死，我好不容易又活过来的，求求你，我想活着……”
　　“太吵了。”沙阎淡淡地说，手下立刻把韶林的嘴封了起来。
　　“你继续。”沙阎对沐雅说。
　　韶林还在椅子上挣扎，渴求地看着沐雅。沐雅不忍心，躲开了视线：“她是韶林，我不知道林韶有没有告诉你——”
　　“交换身体的事情，林韶全部告诉我了，还有发高烧的事情，只是那个韶林不是死了吗？”
　　“身体死了，只是意识，或者说灵魂还存在着，我也不懂，只不过林韶当时已经发烧了，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林韶说：‘她在天上，我在人间，她回人间，我去天上。’后来她就开始发高烧，吃了药也没用，我带她去了医院，打了两瓶点滴也没用，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突然退烧了，然后林韶就不见了。”
　　“那就再让她发次高烧吧。”沙阎立刻让手下去准备了。
　　“这么短时间，对身体不好。”沐雅想要沙阎再考虑一下。
　　可沙阎看到韶林这个样子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等不了那么久：“她吃得消的。”就这么简单的一句把沐雅打发了，沐雅担心地看着韶林。韶林还在哭，还在挣扎，她是真的很想以女孩子的身份活着。
　　沙阎亲手给韶林打了一针，没一会儿韶林就一动不动了。沙阎把林韶解开放到沙发上，坐到一边问：“要多久？”
　　“她是早上开始发烧的，到了晚上才退烧，我想大概需要八九个小时。”
　　沙阎伸了个懒腰：“都弄到天亮了，那我先去睡觉，晚上我再下来，你看好她，记得到时候给她吃退烧药，别真烧成傻子了。”
　　沐雅把林韶脸上的眼泪擦干，又帮她把脸上的伤痕重新涂了药包好。沐雅摸着林韶的脸：“她这么不在乎你，你还这么一厢情愿的，早就是个傻子了。”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沐雅摸着林韶的额头，又开始担心起来，她早就给她吃了退烧药，果然还是没有用。沐雅想带林韶去医院，可打点滴也没有作用，沐雅只是想做点什么好让自己不那么担心。
　　沙阎醒来的时候看到窗户外已经很黑了，于是起床去了客厅。沐雅不停地给林韶换毛巾冷敷，温度终于有了变化，沐雅看着时间，猜想这大概跟她没关系，是林韶自己好的。
　　“作为朋友，你对她可真够好的。”沙阎坐在一边撑着头看着沐雅说。
　　“她把我当朋友，我把她当情人。”沐雅又给林韶换了下毛巾。
　　沙阎笑了笑：“你还挺诚实。”
　　“她开始退烧了，大概很快就会醒。”沐雅也坐了下来，不再忙碌。
　　沙阎进厨房随便做了点东西，然后端出一盘给沐雅：“你可是第一个吃到我亲手料理的人。”
　　沐雅看着盘子里简单的蔬果沙拉，说：“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不觉得有什么荣幸。”
　　沙阎用叉子叉了半颗草莓说：“难怪林韶最让我喜欢了，我做点什么她都能高兴得像疯了一样。”
　　“说明她真的很喜欢你。”沐雅淡淡地说，没有吃那盘沙拉。
　　沙阎看向沙发上的林韶，林韶确实很喜欢她，沙阎淡淡笑了笑，看来以后要对她好点了。
　　林韶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旁边有人在说话，眼前有人在晃动。林韶伸手看了看，她看到了一大片手掌一样的颜色。林韶放下手，看了看周围，有人影在眼前出现。像是经过了一场长长的旅途，身体产生了各种不适感，林韶捂住嘴，胃液不停地翻滚，最后还是全部吐了出来。
　　有人在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助她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好像还是有什么声音在回响，可林韶什么都听不见。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态，她是站着，坐着，跪着，还是趴着？还是什么都有？林韶感受到了晃动，天旋地转，她摔倒了吗？还是在站着？
　　林韶动了动嘴巴，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吗？她不知道。什么都不协调，她像是从另一个空间来的另一种生物，完全无法适应这里的空气，水分，甚至是这个身体。她只能感受到从心底不断传来的反胃感和压迫感。
　　“林韶，你到底怎么了？”沐雅担心地抓着林韶的肩膀，怕她又倒下去了。
　　林韶的双眼空洞无神，沐雅觉得林韶可能出大事了，把她放到沙发上，柔声问：“林韶，你听得到吗？”
　　林韶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什么东西在往下流，她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流逝，她想伸手去抓，可她的手在哪？又是什么东西在流逝？
　　沙阎也坐不住了，走到林韶面前，质问沐雅：“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好地眼睛鼻子会流血？”
　　“我怎么知道！我都说短时间让她连续发高烧对身体不好，你为什么就要这么让她受罪！”沐雅也不客气，对沙阎大吼。
　　沙阎摸着林韶的脸，温柔地说：“林韶，你怎么了？我是沙阎。”
　　林韶机械地低下头，每动一下，心底的异样感就冒出来一次。林韶看到了手上的血，可是什么东西在流逝呢？她从那滴血色里渐渐知道了怎么用眼睛，她彻底看清了手上的血滴是什么形状。林韶张了张嘴，轻轻发出一声啊，她似乎也明白了说话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还剩一个问题了，手指传来的麻痹感和心底的异样连在了一起，难受得很，可她还是动了动手指，然后努力地站了起来，她终于搞懂自己的状态了。林韶缓缓地握拳，又缓缓地放开，每一个动作都让她难受，心里的异样感不停地出现。
　　“林韶？”沐雅和沙阎都喊了一声。
　　林韶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然后撞到了椅子跌坐在地。
　　“林韶！”沙阎和沐雅都去地上扶她。
　　“什么东西没有了。”林韶茫然地说，又伸出双手看着，“什么东西在流逝。”
　　“林韶，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沐雅看着林韶的脸，这个人不是韶林，可也不像是林韶。
　　沙阎掰过林韶的头，让她直视自己，沙阎看到林韶的眼睛，那里面再没有兴奋的光芒，甚至在看着她的时候都好像没有在看她。沙阎拉过林韶，让她整个人都对着自己，温柔喊了一声：“林韶。”
　　林韶垂下手，低下头，一动不动。她这是怎么了？她是谁？她应该是谁？她又应该做什么？她在思考，可思考是件比行动更困难的事情，心底的异样感比身体有动作时更难受，可她不能放弃思考，因为她感觉思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感觉又是什么？她为什么要有感觉？为什么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又是什么？
　　“让她先休息一下吧。”沐雅提议。
　　沙阎点头，扶着林韶起来，沐雅想要帮忙，沙阎说：“你可以回去了，接下来用不着你帮忙。”
　　“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我比你对林韶的情况更清楚，而且比你更关心她。”沐雅一点不怕沙阎，到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一起来吧。”沙阎没有生气，和沐雅一起扶着林韶把她放到了床上。林韶虽然睁着眼睛，但她更像是睡着了，她们做什么都不反抗。沙阎让林韶躺到了床上，但林韶又自己坐了起来，什么都不干，就那么坐着。
　　林韶这个状态持续了一晚上，沙阎和沐雅在旁边陪了她一晚上。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通过窗户射了进来，沙阎觉得有些刺眼，站起来去拉窗帘，林韶却突然动了，她看了一圈周围。
　　沐雅看到林韶的眼神恢复了光彩，立刻喊了声林韶。沙阎也立刻回到了床边问：“林韶，你怎么样了？”
　　林韶左右看了看两个人，又看了看前方，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然后又看了看两个人，缓缓开口：“我——”这一个我字拖了很久，林韶不知道怎么开口，“是不是，认识你们？”
　　沐雅愣住了，她当时为韶林想的办法竟然变成真的了吗？这怎么可能？
　　“那个——”林韶说起话来犹豫又缓慢，“我是不是，应该有个名字？”
　　“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吗？”沙阎问，林韶这是怎么了？
　　“我——”林韶说起话来很费力，“大概，是有个名字的，但是，我想不起来。”
　　“林韶，你的名字叫林韶。”沐雅说。
　　林韶摸着胸口，心底的异样感让她难受：“你们能不能，给我一把刀，应该是刀吧，我不太记得。”
　　“你要刀干什么？”沙阎问。
　　“这里，难受，”林韶抓着胸口，又放开，不停重复着，缓慢而规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拿出来一样，“要拿出来，拿出来，就不难受了。”
　　沐雅快哭了，哽咽着：“林韶，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沐雅看向沙阎，“我们带她去看医生，可以吗？”
　　“好，看医生。”沙阎答应了。
　　什么科的医生都看了一遍，什么毛病都没有，唯一能说点什么的只有脑科医生，可也是些似是而非的废话。林韶说话一天比一天流利，动作也一天比一天顺畅，似乎是在渐渐好起来了。
　　“谢谢。”林韶对沙阎为她倒茶表示感谢，礼貌而疏远。
　　“为什么要说谢谢？”一个月过去了，林韶并没有想起沙阎是谁，也想不起其他任何人。
　　“因为这大概是日常礼节。”可林韶并没有喝沙阎的茶，因为她不渴，她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喝茶。
　　“你每天都在思考，思考些什么？”沙阎问。林韶随便在哪里都能坐一天，然后就一动不动，只有沐雅让她吃东西，或者让她上床睡觉，主动让她做点什么的时候，她才会动。
　　“思考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沙阎主动去亲林韶，林韶没有任何反应，沙阎问：“为什么我亲你，你还是这样？”
　　“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林韶问，“我要做点什么吗？”林韶本来就疑惑的脑子更加困惑不解。
　　沙阎无奈地笑了，然后把林韶拉到自己的椅子上：“你以前为了让我主动亲你一下奋不顾身，可现在我主动亲你一下，你却把我当个陌生人。我是不是有点自作自受？”
　　林韶并不回答，看向了走来的沐雅，露出了微笑，然后从沙阎身边起来，坐回了原来的位子。沐雅也跟以前一样坐在剩下的一张椅子上。
　　“她好像更喜欢你。”沙阎淡淡地说，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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