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为你

作者:YH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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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那天的晚些时候,下起了暴雨,惊雷突然而至,像重物砸到地板上,不少胆小的女生发出了惊叫,动物踡缩在角落,同时,这雨淋湿了街上行走的人,卷走灰土,带来水汽。变成落汤鸡的徐佑怡和母亲回到家时,雨停了,但雷还在继续。头一次来到南方的王秋玲忍不住对女儿抱怨:“这天气怪的!”
      “沿海城市都这样。”徐佑怡说。
      出门前,阳光还是刺眼的状态,天晴无云。雨停后,气温没有降下反而更加闷热,令人不爽。王秋玲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滴,忽然觉得一股凉意,空调冷气吹干她身上的雨水时,仿佛有人泼了盆冰水给她。“把空调关关,”她对女儿说,“快去换件衣服洗澡,别感冒了。”
      徐佑怡摇头,有些为难,“遥控器不在我这里。”她说。话音刚落,穿着纯白短裤短袖睡衣的单凛休来到她身后,她伸出手,掌心上躺着空调遥控器。徐佑怡怪异的瞧着她,单凛休一脸无辜,“给你。我放了热水。”她说,指指浴室,又如幽灵般转过身,丝毫不顾王秋玲那更怪异的眼神。“我睡觉了。”
      果然,单凛休一走,王女士就有说不完的话,关于室内温度,关于作息规律,还关于单凛休是不是有什么神秘能力,能无视掉肚子饿的感觉,她午饭没吃,现在看来晚餐也不准备吃,再者这个点睡觉凌晨醒过来又该做什么?徐佑怡笑她操心太多,自己的事都没理清还要来管别人的生活。听到女儿这么说,王秋玲有些不高兴,她觉得自己的好心被曲解,自己就像个上了年纪的大妈,爱说教,喜欢家长里短。
      徐佑怡还没作好母亲已经是位大妈的准备,她在她心里还很年轻。王女士在一家私企当会计——她那个年代最吃香的职业——工作不算繁重但需要脑力。她这个年纪还能承受这份压力,其毅力比同龄人要好上许多。何况王女士自有独特的放松身心的方法,并非跑到广场上和老头老太跳上一场舞,也不是对照着养生节目煲一锅汤然后喝下去,而是每天一套最传统的中国武术:太极拳。听到母亲说太极,徐佑怡脑海涌现出那些以柔克刚的动作,她无法想像出中年发福的母亲打太极是何种场面。
      “我看视频学的,真的有效果。”王女士补充道。
      要等到次日早晨,太阳初升,听到明显不是她也不是单凛休的声音后,徐佑怡才知道她自创了什么:每打完一式必喊一声“喝”,就是这几声,影响到了单凛休。她的房子属于小户型,两房一厅一卫外加迷你阳台。有点什么动静单凛休都听的到,她睡着后很难叫醒,同样的,她也很难入睡,脚步声,东西碰撞声甚至是某只蚊子觅食时的嗡嗡声都会扰乱她。这些,单凛休选择默不作声,独自忍耐,是她和别人不同,她没有理由要求绝对安静。
      最初徐佑怡不知道这回事,她按自己的作息生活,对隔壁房间正饱受失眠之苦的单凛休毫无察觉,直到她脸色憔悴的像个病人。徐佑怡问她怎么了,她如实告知,勾起前者的愧疚。
      “这不怪你。”单凛休反过来安慰她,“我从小就这样。”
      因此解决方法只有徐佑怡出门后,单凛休再补觉。自从她们住在同一房间后,徐佑怡的房间被改成了家庭影院,单凛休不爱看书,比起书面性的她更容易接受画面类,所以花大价钱装了套昂贵的设备,里面的懒人沙发——你可以用任何姿势躺在上面——还是徐佑怡亲自物色的。休息日时,两人宅在里面常常就是一整天,单凛休喜欢靠在她肩上,看一部老电影,看那些每一幕单独拿出来都像画的作品。就是在那时,徐佑怡产生了“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的念头,不一定非得是恋人才能这么亲密,她享受午后静谧的气氛,习惯了黑咖啡香醇的味道,陷入慵懒的泡沫里不忍戳破。不过爱好不必相同,相比之下,她更爱阅读,尤其是纸制的,拿在手上有厚重感,仿佛承载着时光,她可以随意理解,而不是接受别人设定好的形象。
      “有什么不同,”单凛休这样评价道,“不都是同样的人经厉同样的事。”
      “那不一样。”徐佑怡反驳她,但硬要问她原因,她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也许正因为说不清,阅读才有它独特的魅力。文字很容易让她代入情绪,跟随主角的脚步,经历他的经历,体会他的得失,包括成为主角本人。当然,在这方面,单凛休这位作者比她做的更好,她不仅一次突然的对徐佑怡说,上校怎么怎么样,他女儿怎样,他的战友、敌人又怎样,她描述的如此绘声绘色,如同那些人真实存在一样。前段日子里,单凛休拿出关于上校的手写稿给她看,问她:“你觉得上校是什么样的人?”
      徐佑怡认真看过后,不太确定的说:“大概是个刚认清现实却不得不接受的可怜人。”
      “不,”单凛休看着她,眼神流露出少见的傲气,“他会打赢第二次战争,建立新的国家。”
      徐佑怡笑了笑,算是回应了。和单凛休相处这么久,她早就明白,无论什么故事,具体的剧情走向只能等到真正落笔时才能确定,她完全不能控制人物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一不留神故事就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这并不是她的水平低下,恰恰相反,她达到了许多作家求而不得的高度。她写作不靠被吹嘘过头的所谓灵感,而是把自己置身于书中,让自己成主角。当单凛休难以走出自己制造的情绪时,她会变得沮丧、没胃口,失眠,那时没人能帮她走出来,徐佑怡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边。
      母亲休息后——王女士被安排到了沙发床。徐佑怡敲了敲单凛休的门,门后传来了她的名字。她就知道说要睡觉的人即使过了几个小时,还是醒着的。房间窗帘关的严实,留了盏小夜灯。徐佑怡坐在单凛休旁边,代替母亲表达了打扰到她的歉意,后者只是挪过来贴着她,室内温度不变,徐佑怡如同一个暖炉,单凛休喜欢抱着她的感觉。
      “没关系,”单凛休说,但下一句暴露了她。“阿姨什么时候走?”
      “说是要待上三天,明天我会带她到处转转。”
      “哦。”单凛休若有所思,“她来看望你?”
      “差不多吧,可能她也想散心。”徐佑怡想起了在车站时她也问过母亲同样的问题,母亲说:“家里没个人,闷得慌。”
      “你们关系好吗?”单凛休又问,她似乎对两人的关系很感兴趣。徐佑怡想了想,说:“以前关系不太好,现在还不错。”事实上,青春期的徐佑怡没少惹王秋玲生气,但离家后,她逐渐成熟,懂得了理解包容,所有的争吵、偏激都化为了游子常存的思乡情,过去的一切已不重要。单凛休又问了些奇怪的问题,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是再找素材,老实说,单凛休的很多人物她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谁是原形,认识的不认识的,好友李若慧被她描述成了忍气吞声、脾气好的不像话的人,现实里也的确如此,老好人的李若慧几乎不和他人置气,独立忍受着宿舍里的嘈杂。但有一点,徐佑怡从没找到和她相似的人物,这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后面单凛休对她解释:并非没有写她,而是把她的某一方面放大再去塑造新的人物。
      “她们都有你的一部分,”她说,“但都不是你,你是唯一的。”

      十一点时,由于生物钟的作用,徐佑怡打了个哈欠,单凛休问她是不是困了。她摇头,毕业论文写完后代表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将无所事事,明天也无需早起,突然从忙碌中抽离出来,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两人再次闲聊起来,这次单凛休抱怨她最近太忙,地板没时间打扫,还忘了往冰箱添加新的食物,衣服干了没人收,养在阳台的仙人掌也没浇水。徐佑怡好笑又好气的揉揉她的头,“说过多少次了,仙人掌不需要浇那么多水。”她说。她已经不指望单凛休能帮她做家务。
      “哦,怪不得前天我拿起来看时,它的根烂了。”单凛休无辜的说,还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徐佑怡搬进来后,亲眼看着她养死了种类不同的植物,偏偏还是公认的好养的:各种颜色的多肉、圆的扁的仙人掌等。她觉得明天那盆可怜的仙人掌又要和她们说再见了。
      凌晨时,徐佑怡终于熬不住困意,道完晚安便睡着了。她身边的单凛休却毫无困意,她听见她隐约的心跳声,听见隔壁房间王女士的呼吸声,听见飞来的蚱蜢啃咬仙人掌的咀嚼声,至于那家伙从何飞来的她不想知道。终于单凛休起身,摸黑着出了房间,她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她喜欢在夜晚写作,这会儿更安静,更容易集中注意力,书中的人物也会围绕在她身旁。
      神父说:“要学会忽略。”
      早上六点,当客厅变亮时,单凛休停下动作,揉揉酸掉的脖子,接着她把草稿检查了一遍,发给了负责人。负责人刚醒,习惯性的查看邮箱,看见数字统计时惊呆了下巴。此时的单凛休有了困意,她关了电脑,趴在电脑前酝酿睡眠,不到一分钟,在阳台上王女士浑厚的习武声传到了她的耳旁,单凛休猛得睁开双眼,这一刻,活着是件痛苦的事。
      徐佑怡醒来时,王秋玲还在打拳,边锻炼边想早晨吃什么,她自认为如此小声不会吵醒任何人,但她错了。徐佑怡找到单凛休时,后者眼里写满了委屈,她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心疼的同时又莫名的想笑。徐佑怡连忙把母亲带去吃早餐,“晚上我们再回来。”她对单凛休说。王秋玲还搞不懂状况,好心的问单凛休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出去。徐佑怡半推半拉的带走了她,单凛休听见她们边走边说:“她要休息了。”
      王秋玲说:“她就是睡的太早,现在才会困。”
      后面的话单凛休听不到了,她回到房间,缩在空调被里,被子上还残留有徐佑怡的味道,薄荷味沐浴露加一点她自身的味道让她安心。当她醒来时,徐佑怡和王秋玲还没回来,她尝试给自己煮了杯黑咖啡,笨手笨脚的烫伤了手掌,在水下冲刷通红的皮肤时,她听到了有人走近,很陌生的步伐,她紧张起来,但来者只在门口停留一下,就离开了。单凛休过去后发现门下多了一封信,信件是从法国寄回来的,日期显示为上个月,寄信人署名“莫祁”,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收信人写着徐佑怡,地扯是她家。一想到有人偷偷寄信给徐佑怡,单凛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她以为她身边的人她都认识,没想到却漏了一个。出于某种心理,她擅自拆开了信封,里面只装了一张明信片,上面的图案是哥特式建筑的代表,巴黎圣母院,写信人留了一句话:来这里五天,只有一天看得见太阳,我想你不会喜欢这里。
      单凛休暂时看不出这句话藏有什么,看上去不过是朋友间的闲聊。事实也的确如此,徐佑怡回来后告诉她,考虑到自己要毕业了,便把地址从学校改成了她家。中午她和母亲吃午餐时,接到邮递员的电话后,便请他把信封放在门下。至于莫祁,她是她在大学时,文学部组织外出采访时认识的一位专栏摄影师。她擅长拍摄人物和风景,同时热爱旅游,国内走的差不多后,她到了国外。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给她的朋友们寄明信片。
      “算是纪念吧。”莫祁告诉她。
      徐佑怡把这些明信片收集起来,就放在抽屉里,若是有心,单凛休完全能发现。得知这一事实的单凛休跑到卧室把明信片全拿出来,她看着上面各地的风景图发呆,烫伤处又开始灼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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