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岁月的足尖

　　里德尔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赫敏气得双眼含露的样子。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没觉察到他进了客厅。而她的手里……
　　她的手里拿着他刚刚做成的魂器。她将日记本握得那么紧，连厚厚的封皮都皱了起来，却丝毫没有意识到。
　　里德尔一直都知道赫敏厌恶黑魔法，也知道她绝不会赞成自己制作魂器——魂器，这原本是她打破禁忌跨越时间的目的，她要阻止他迈出这一步。他本该将它藏得更好些的。
　　她哭了。他有点慌。想去做点什么，却被菜盘子占着两手，于是心底某处似乎也跟着起了酸涩。他不知道这种情感缘何而起，就那么傻傻地站在厨房门口。
　　她的眼泪打在承载了他灵魂的书页上，他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他的……心？
　　汤姆里德尔原以为自己早已抛弃了这种无用的东西。爱！爱值几个钱呢？它并不能让孤儿填饱肚子，更不会使大孩子的欺凌犹豫半分——大概不会吧，他其实不知道。没有人爱过他，他也相应地不去爱人。爱能干什么呢？只能让人在关键的时刻下不去手，然后一败涂地。
　　那么对于赫敏……他是真的动心了吗？里德尔自己也不能确定，不过他终于想起来，应该先把盘子放下，然后去安慰她……
　　其实他还是不大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他哄女孩子的办法当然很多，而且对每一种都很有信心，可是哪一种都不想对她用：毕竟这事情是他错在先，花言巧语就显得那么没有诚意，大概只会让她更生气。坦承然后道歉似乎是合理的做法，虽然他此前并没有试过……
　　或许他应该试试？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赫敏已经慢吞吞地抬起头，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抽出她的葡萄藤木魔杖，慢吞吞地对着他举起颤抖的手臂。
　　她的动作那么慢，而且仍有泪水模糊视线，显然神思不属。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定住她，至少也能离开这是非之地，甚至连魔杖都不需要。可他只是那么傻傻地愣在原地，看着她很慢、但是十分坚定地将杖尖指向自己。
　　他直愣愣地看着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她喜欢他，他知道——他可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魅力。他当然也知道她是很成熟很坚强的女人，绝不会没了爱情就痛不欲生。可她……会对他刀兵相向吗？
　　汤姆·里德尔必须承认，他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他也许是太过自信了，以为自己能将所有人吃得死死的，即便她已知道他的本性，很可能永远不会放弃警惕，甚至敌意。
　　他看着她仍闪着泪光、但已找不出软弱情绪的双眼。
　　清澈的，纵然已决意敌对乃至视死如归，却仍然毫不设防的双眼。
　　他当然可以拿出魔杖与她决斗。她固然是个很优秀很强大的女巫，但他的魔力水平远超常人：课堂上的优异表现只是皮毛，其实全校大约也只有邓布利多制得住他，想要收拾这个刚刚成年的小女巫当然不在话下。
　　但是他不想这么做。
　　其实他完全可以像在里德尔府时一样，给她一个无声的夺魂咒，同样轻而易举：她会以为是自己内心的斗争，莫说反抗，根本连怀疑都不会有。
　　但他也不想这样。毫无理由地就是不想。
　　所以他只是那么站在那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赫敏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面前天使般的美少年早已无法回头的了，她一直都很清楚。他的罪孽罄竹难书，并不需要谁来提醒。即便只有十六岁，他也已做下了万死难偿的恶行，她同样明明白白。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犹豫。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着过往的片段。初相见，少年温和守礼，带着她融入新家；走廊上，少年公然嘲讽纯血论，强替她出头；相处时，少年几乎纵容她的一切，就连偶尔的恶作剧也让她十分受用……
　　停下来，赫敏，他在演戏，演戏，演戏——
　　画面定格在进入安全屋的一刻，少年抱着她触发了门钥匙，落地时见她重心不稳，垫在了她身下。双臂仍然护着她，嘴上却不落下风：
　　“我说，投怀送抱也没有你这么急的吧？”
　　真情混合假意，最让人沉迷。
　　赫敏努力地回想着伏地魔五十年后的样子。苍白扭曲的面容，蛇一般阴森的语调，枯骨似的身形。黑魔王的残暴和冷酷在十六岁时已可见一斑：来自心底的恶念是藏不住的，而且他大概也没有十分费心对她掩饰。
　　看到了吗，赫敏？他根本懒得在你面前装出一副悔改的样子。去他的汤姆·里德尔，从来就只有伏地魔而已。你还在等什么呢？
　　但总有一个不十分大、却异常坚定的声音提醒着她，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放弃还手——如果算上空教室里最初的交锋，就是三次。
　　那又怎样呢，赫敏？你难道还觉得他会倾心于你——啊，可不止是你——你难道还期待黑魔王会懂爱？别犯傻了，你这蠢丫头。他不懂爱，也永不会懂，因为他蔑视它，推拒它：无数的证据争先恐后地送到你的眼前，但你选择视而不见。
　　就像邓布利多对格林德沃，赫敏不合时宜地想着。于千万人之中，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遇见了命定的那个人，却在短短两个月后闹得天翻地覆。
　　好在格林德沃最终悔悟，纵然于事无补，她也愿意相信他们在天国能够重逢。
　　而她……
　　她实在不敢奢望自己能有同样的运气。
　　——所以呀，赫敏，你看，你还是在期待他的爱情。蠢丫头。蠢丫头。
　　赫敏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她的那些心思可能真的转过了一个世纪，也可能只在眨眼之间。她只知道，她回过神的时候，里德尔还是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带着点茫然的表情看着她，仿佛她只是因为生理期而情绪不稳，而他不过千千万万不知所措的男友中的一个。
　　剑拔弩张的时节，倒像是温情脉脉。
　　哦，温情。够了，赫敏，够了。
　　她还是不知道伏地魔在想什么，也不愿再探究。她紧紧地攥着葡萄藤木魔杖，几乎单手将它折断。她的掌心早已汗湿，但手臂绝不会有半分颤抖。她轻轻地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着朋友们的名字，默念着早已知道不得不说的咒语。
　　“Stupe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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