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岁月的足尖

　　邓布利多给赫敏准备的住处不大，只有一室一厅。里德尔竟然很自觉地跑到客厅去打地铺，让赫敏意外和欣喜之余又有了些愧疚。要知道，他完全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别的不说，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肯定很乐意在庄园里给他留一间最好的客房。
　　里德尔起得很早。赫敏自认不是一个贪睡的人，但每天她起床的时候客厅已经收拾得一干二净——里德尔还没成年，校外魔法受到很大的限制，用麻瓜的方式收拾铺盖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这就加深了赫敏的不安；同时她也为此感到高兴，因为里德尔似乎毫无怨言。他甚至包揽了一日三餐，就因为赫敏抱怨过一次油烟。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暑假过去一小半，他们的交流其实并不多。两人都不是多话的类型，而且里德尔离校之前显然做足了准备，从图书馆借了一大箱子书（显然，他的行李箱施了扩容咒，把整个图书馆都塞进去也没问题），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苦读。赫敏曾经试着跟他一起学习，却实在难以接受那些黑魔法——她已经放弃劝说里德尔了。事实上，她要是真能成功倒要开始怀疑人生了。一个不学黑魔法的黑魔王？那大概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吧……
　　因而小宅中最常见的画面就是一人趴在餐桌边，一人坐在窗台上，各自阅读。苏格兰北部柔和的阳光洒满屋子，加上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或许再伴几声鸟鸣。赫敏看的是从麻瓜图书馆里顺出来的心理学专著，有时从书页里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里德尔；对方发现的时候也会回一个眼神，温和，带着问询的意思。赫敏通常不会回复，他就笑一笑，也不追问，自顾自地接着用功。
　　也不是没有鸡飞狗跳的时候。里德尔的新知识常常需要试验品，而赫敏很不幸地（被迫，显而易见）充当了小白鼠。里德尔喜欢玩突袭，赫敏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顶着铁甲咒过日子（虽然她得承认，就算真的顶着铁甲咒大概也没什么用：十六岁的里德尔也许打不过邓布利多，想收拾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这些试验的结果……
　　赫敏会被吓一跳，当然受点小伤也是常事；但她的反击同样毫不手软，是以房里的家具几乎每周都要遭殃。好在邓布利多布下的防护魔法足够有效，他们才没有惊扰到邻居；但邓布利多本人在一次差点被误伤之后似乎也不打算再露面。
　　没了监控，里德尔当然只会变本加厉。哦，她可不想回忆某些咒语的效果……尤其是面对小魔鬼那种暧昧的表情的时候。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还是未经世事的那种。啊不，她没有暗示此前某方面的经历，只不过里德尔总是超乎她的想象，无论是咒语还是……还是算了，这种事情只能越描越黑。
　　好在至今没有什么恶性伤害发生，里德尔也许是真的心疼她，也许只是担心邓布利多会回来查岗……
　　等会儿，他是不是经常在校外用魔法？
　　小魔王笑得一脸无辜。“这房子有赤胆忠心咒保护，魔法部那群蠢蛋查不到的。”
　　得，之前都白感动了。
　　不光白感动，还白当了半个多月的麻瓜，而始作俑者大概是一边偷笑一边轻松愉快地用魔法解决一切。
　　赫敏现在觉得自己的智商比“魔法部那群蠢蛋”也高不到哪去，心里有一打粗话不知要不要说出来……她看到里德尔的表情的时候觉得不必犹豫了，非常干脆地骂了声娘，最后还费了些力气才没给他一拳。
　　里德尔瞪大眼睛看了她一秒，然后笑弯了腰。赫敏瞬间觉得此前的隐忍都白费了，一记勾拳甩了过去。里德尔似乎没料到她有这一手，惊叫一声，险险地躲了过去，却撞在门框上，额头鼓起一个大包。 “你可真狠，”他揉着头看着她苦笑道。赫敏白了他一眼，抱臂倚着墙。这点小伤，他一挥手就能治好。不过那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她还能说什么，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赫敏叹了口气，把那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拉到沙发上坐下，轻手轻脚地给他上药。小魔王少有地乖巧，带着闲适的微笑，好像很享受这一刻的安宁。或许只是另一张面具，骗人卸下机防，又或者最凶残的野兽也会有一丝慵懒。

　　赫敏有时觉得就这样下去也很不错。她不会幻想让里德尔放弃追求权势——说起来，野心勃勃也算不上什么缺点。她很清楚里德尔的能耐：聪慧过人，富有远见和魄力，坚毅踏实，魔力空前强大，当得起一句少年英才。若是排除黑魔法的邪恶倾向和分裂灵魂带来的暴虐性格——这两点暂时还没有苗头——他的领袖气质确是她生平仅见。汤姆·里德尔要是当上魔法部长，比福吉之流不知强出多少倍。
　　前提是她没有发现一本非常眼熟的空白日记本。
　　深棕色的封皮朴素大气，显示了主人高雅的审美；崭新的羊皮纸还泛着墨香。
　　对，墨香。
　　赫敏百分之百地确定，一个星期以前，本子上还满布着清秀工整的字迹，带着阳光的气息，如它的主人一般干净文秀。
　　那时它还是一本普通的日记本，记录着少年学习生活的点点滴滴，记录着他不愿对人言的伤痛和喜悦，记录着他作为“人”的每一次心跳。
　　现在它已是一个至阴至邪的魂器，承载着一次自私而残酷的谋杀，承载着一片出于邪恶目的被剥离的灵魂，承载着一个迷人的少年逐渐叛离“人”的第一步。
　　他已经在筹备她日后所熟知的邪恶和疯狂，而她还在规划他光明的前途。
　　赫敏·格兰杰，醒一醒。伏地魔曾是霍格沃茨所有教师的宠儿，康庄大道一向是争相送到他的面前的，是他自己执意选择最黑暗的那一条。睿智如邓布利多，温厚如迪佩特，精明如斯拉格霍恩，都没能把他从那条路上拉回来，你又何德何能？赫敏·格兰杰，你以为你是谁啊？是天国的爱使，是救世主？太自大了。你不过是一个被这一副臭皮囊迷惑的蠢蛋，蠢蛋——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日记本，泪水大颗大颗地落在纸页上，转瞬被吸了进去，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啊……
　　像她在四十年代耽搁的这几个月，不过竹篮打水。
　　时间魔法被列为禁忌，不是没有理由的。时间转换器并不能真的改变历史：巴克比克那次他们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未来的他们构成当时的一部分。前车之鉴不计其数，却又更多的人重蹈覆辙，空守着一腔执念，伤人伤己。
　　是时候清醒了吧。为什么要妄想教会黑魔王懂爱呢？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敢，而是，纯粹的，傻啊……赫敏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放开日记本，看到桌边西裤底下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年轻的伏地魔手里端着的盘子还没放下，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她。
　　赫敏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慢吞吞地抽出魔杖，慢吞吞地举起手臂，很慢但是很坚定地将杖尖指向始于算计、却真的曾经深爱的少年，全身都在颤抖，举着魔杖的手却莫名地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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