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金迷

　　小岛很小，尽管刻意放慢了骑行的速度，不到一个小时，车轮已将岛上能骑的路都滚了个遍，最后两人在集市一角停下了摩托车，一摊一摊地闲逛。
　　江追一旦放松下来，是个连摊上每一道食物都要探索半天的人。

　　“平时看不出你这样好吃。”章一牧失笑，“不过能靠吃就满足的女孩子，好养活。”
　　江追擦了擦烤串留在嘴角的油渍，露出个还算不失礼节的笑，“要是成为女艺人，那可半辈子都不能吃饱了，所以啊，我这行算是选得太对了！”

　　逛完集市，也才过午后，章一牧情绪甚佳，拉着她走向一家装饰可爱的咖啡厅，各式各样表情的可爱熊令江追瞠目结舌。
　　总裁的少女心？
　　坐下点了两杯拿铁后，章一牧耸肩道：“总要挨到晚点再回。”他深深地看了江追一眼又说：“也是想与你独处。”

　　末了，再将视线掠向玻璃窗外时，烈阳已收，天空暗沉，回程时江追连连感慨，后悔不已，就连岛上最美的日落都没赶上。
　　章一牧道：“正因缺失才会再有期待，于人于景，都是如此。”

　　回酒店时，章一牧在停车位落稳了摩托，才拍了拍江追的手，听到江追浅浅的一声呢喃，他才意识到她倦怠得困意已生。
　　江追迷迷糊糊地攀着他的手臂，一道走进一楼大厅，赵泽亚夫妇就跟从未离开过似的，再次迎头撞上，又要邀二人喝杯咖啡。

　　江追嘴里的奶泡味尚存，咖啡的英魂在她心中彻底黑化，抗拒得不行。她费力地揉眼，想要清醒些，两只眼皮就像沾了强力胶，咖啡的苦涩也全然无用，但当她飘散的眼神在宽敞的院子巡弋了一圈，顿时就被竹椅上不容忽视的身影胶着到了，下一秒骤然还魂。

　　丁熙比她更早注意到对方，准确来说，他张扬地在院子静坐，招来一群又一群惊呼“大明星”的人，也只是为了能等到她。
　　“是阿杞带来的，他和丁熙在一个组里拍戏。”唐明笑显然没有料事如神的本领，猜到两人的交集，她对明星并不狂热，但丁熙作为国内很有热度的小生，她也感慨，“我开始还庆幸没请你当伴娘，就不会被抢走风头，现在看来，已经被这位小鲜肉抢走了。”

　　丁熙笑着走来，冲着遇上的人都是桃花一笑，帅气风流的双眼眯成一道更玩味的幅度，直勾勾地盯着江追挽着章一牧的手。
　　“缘分这种东西，总是在异地奏效。”丁熙勾着嘴角笑，不可一世的轻狂丝毫不掩，就连唐明笑也迟钝地察觉到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赵泽亚也匆匆暂别剧院同事，招呼来大学室友王承杞。

　　章一牧不接话，面沉似水，不辨喜怒，但凡懂一点人情世故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三人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赵泽亚讪笑地邀着众人一道入座院内的竹椅，在小渠旁围坐了一圈。
　　不甘冷场的唐明笑摆出主人的派头，企图做个和事佬：“小追是娄盛的经纪人，想必与丁先生在工作上有交集。”
　　丁熙轻笑出声，“何止是工作上的交集啊。”
　　“难不成……”唐明笑与丈夫交换了眼神，心领神会，赶紧知趣地话音一转，“丁先生能出席婚礼，我和阿亚都荣幸之至。”
　　赵泽亚连着点头迎合她。

　　王承杞所属一家小型的经纪公司，但在某个商业活动中偶遇过章一牧，尽管对方如今脸色不大和善，但仍鼓起勇气与他攀谈起来，章一牧也颇有风度地回了话，最终实在是问无可问，话不投机，王承杞只好道：“江小姐果真是章总的女朋友？”
　　丁熙不大和善的视线也顿在章一牧脸上，可不等他回应，江追却坚定地点头道：“是的，他是我男友。”

　　丁熙怔了片刻，冷笑道：“是哪种意义上的？”
　　又不等诧异的众人反应，江追淡定地说：“你能想到的，各种意义上。”

　　话音刚落，丁熙伪装出毫不在意的眼神登时溃散，他微开的双腿慌乱地架起又放下，手足无措地掏出一根烟，连按了数下打火机也燃不着，最后还是一旁的王承杞看不过去，掏出自己的打火机为他点上。
　　他不再针锋相对，反而平静地来回扫视对面的二人，就像要竭力读懂肢体语言，证明给自己看。
　　她所言是假，睁眼说瞎话。

　　在赵泽亚夫妻圆滑的交谈间，丁熙的神情明显愈发古怪，轻狂到可能下一秒就要耍大牌的明星，到一个吝于言语的倦客，只是几句话的功夫。
　　“章总与江小姐真是恩爱，让章总丢下偌大的商业帝国，无异于‘从此君王不早朝’。”王承杞感叹，“江小姐好福气。”
　　“话是如此没错，但却恰恰相反，我占的福分多一点。”章一牧淡淡地说，他侧目看了江追一眼，嘴角又扬起来，“毕竟我爱她，肯定更多一些。”

　　当有个男人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对你的用情至深，甚至情愿承认他在感情中处于劣势，那想必是深沉不容置疑的真爱，何况是一贯身居高位的章一牧。
　　江追的心慌乱地跳个不停，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不平，章一牧握牢她的手，温厚的掌心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温度，安抚着她凝了神。

　　江追道：“彼此喜欢就是喜欢，又不是竞技场，不需要论个高低多少。”
　　丁熙腾地蹭开竹椅，一言未发地大步离开院子，举步维艰时，他做出逃离的选择。
　　王承杞赶紧致歉，追了上去，赵泽亚夫妇讪笑，企图化解他莫名离席的尴尬，好在江追和章一牧都未受到干扰，只是静静地对视着。
　　谢吉青在不远处立着，直到江追与章一牧离开院子，他蹲坐在布置妥当的司仪台上，收回视线时敲了敲手头的电脑，舌尖在后槽牙舔转了一圈，平直的嘴角意味深长地轻轻扬起。

　　回到房间，章一牧难得的沉默了很久，这种无形的压迫感江追受教过，因而更加老实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不是因为他来。”章一牧有些烦躁地解开亚麻衫的领口，“江追，我也想知道，我这算是等到你了么？”
　　江追倒水的手微顿，随即笑道：“刚刚都给你答案了。”
　　“不，那是给他们的答案，还不是给我的。”
　　“哪要分得那么清楚。”江追把装满气泡水的杯子递给他。
　　章一牧接过，并没有喝，他双手捂着，摇了摇头。
　　“你还在避重就轻。”

　　再后来，两人根本没有拘泥于如何睡的方式，依次洗完澡后就静静地躺了下，颇有默契地盖过一床薄被，冷气很足，章一牧给她捂得更严实了些，才再次躺平，两人中间空出半人的区域，谁也没主动，只是一觉醒来后，江追发现他们都凑近了，相约好了一般，一人一半距离。

　　婚礼上午十点进行，他们都起了个大早，章一牧开了个简短的视频会议，江追也知趣地躲在一角刷微博，两人再一番拾掇后，已近仪式开始的时间。
　　江追换上了一套粉调的抹胸长裙，章一牧套上罗缎的黑色礼服，他点头道：“我还是有先见之明，拿万能的颜色来衬你。”他揽过她，笑了笑，“不过还是我赚了。”

　　两人挑选的礼服颜色都以低调为主，可偏穿上，又凑在一块，就成了婚礼上最抢眼的一对，风头甚至要盖过了婚礼主角，好在赵泽亚夫妻早有所料，就在互念誓词后，唐明笑感叹：“大学时，我曾经对我最要好的朋友说，我不要她出席我的婚礼，抢我的风头，因为她太美了，美到自恋的我都自愧弗如……”

　　她冲台下第二排的江追笑，“但我今天最庆幸的，除了我嫁给一个深爱的男人以外，就是她能来到婚礼现场……”
　　江追也动容地湿润了眼角。

　　丁熙坐在末排，只有他盯住的不是动情的司仪台，而是江追——她轻轻地靠向章一牧，像个小女人倚靠着他，丁熙的双拳握得很死，他愤懑不平。
　　这是他一直渴望的场景，可她轻倚的人却不是他。
　　他是个可怜人。
　　即使卑贱如泥，都不会换来她的怜惜。

　　仪式结束后，婚宴大开前，还要播放新人相识到热恋，再到琐碎生活的甜蜜视频，宾客目不转睛地盯住画面。
　　画面先是一帧帧的静图，是赵泽亚夫妻大学的热恋照，青涩却难掩甜蜜，年轻的宾客哄闹一片，随后是一小段视频，是话剧社排练的场景，由唐明笑拍摄，画外音也是她清脆欢闹的嗓音。
　　“看——我家阿亚在背台词！”她将镜头对准了舞台边沿盘腿而坐的赵泽亚，“嘘——我们不打扰他，难得他勤奋用功。”

　　唐明笑的镜头猛地一转，相机似乎偏了一百八十度，对准的是第一排最左侧的角落，有两重相叠的身影，模糊不清。
　　“我们再去偷偷看一看话剧社最亮眼的一对！”唐明笑不怀好意地笑，镜头轻抖，但人影聚焦得有些清晰，“咦，小追睡着了吗？我说呢，排练后开了半天的会，也找不见他俩！”

　　“东时——”唐明笑高喊了一声，男生即刻回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他的肩仍就稳稳当当地撑着女生斜歪的脑袋——
　　若是不被他撑着，坐在靠走道的女生半个身子都要掉出去了。
　　“嘻嘻，我们不打搅他们的甜蜜时光，小追每晚等东时排练，都要干等三四个小时呢……”
　　唐明笑话还没说完，镜头里的主角已缓缓撑起脑袋，展臂朝上空伸了个漫长的懒腰，明显被唐明笑闹醒了。

　　她哼哧哼哧地转过头，赌气似的说：“笑笑，你这还拍上瘾了？等把谢学长的相机砸了，看你怎么赔！”
　　女孩也不搭理镜头，猛地扑向蹲在身旁的男生，搂紧他的脖子，朝他嘴上吧唧吻了两下，“阿时，抱着我回宿舍！”
　　语气软绵得让人无法拒绝。
　　男生无奈地顺了顺她的刘海，宠溺地说：“你呀，除了让我亲就是抱。”
　　尽管这样说，他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瞩目的是他摇晃不稳的双腿，麻木得也不知保持这个动作多久了。

　　女生最后是被男生背在背上，迎面走近了镜头，画面更加清晰——
　　男生浓密的长睫半垂着，也完全盖不住炯炯深邃的双眸，比他这双眼睛还要惹眼的是他的长相，英锐轩昂，却也不失少年的干净阳光，尤其是他微侧头，将女生朝肩擎了擎。
　　女生凑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吻，他的脸上有了温暖的笑意，俊挺的眉梢高高一挑，是大雪初霁，是湛然情深。

　　女生半张脸都被齐平的刘海遮着，镜头对准她时晃得厉害，可她娇声娇气的嗓音清晰地响起，是在对着镜头大方地介绍。
　　“看，这位可不得了啦！是我的最佳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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