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啷当

　　73 不平静的夜
　　下山的时候，为了尽快坐到麻将桌前，人们放弃了绕到山后的大车道，选择了就近下山的捷径，就是从紧贴着山庄的后山坡上下去。
　　凸兀陡峭的后山坡因为坡度太大很少有人走，好在人迹罕至的坡上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勃梨棵子可以让人一步一扶，还有树下厚厚的落叶上为飞舞着直撞人脸的美味蚂蚱留恋忘返的隐士家的鸡产蛋过夜孵仔偎出的宛如一个个小小梯田般的穴窝可踩，否则，他们就只能从坡顶上一头栽下，滚到山下去。
　　既使有树可扶，对于穿高跟鞋的燕红柳来说也是困难重重，好在有众护花英雄左右环绕，不等跌倒就会有好多只手伸过来搀扶她。
　　“啊——”燕红柳还是突然叫了起来。为了躲过脚下跟在咕咕叫的妈妈身后四处游荡的一群绒毛鹅黄的鸡雏，她的脚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不敢落下。失去重心的身子，让她赶忙用手去抓眼前的勃梨棵子。趴在树杈上的一条绿色小蛇，又让她的手突然在空中停住。于是，整个人就一头栽了下去。
　　为了拉住燕红柳，杜鹏飞也滑了一跤。
　　好在下面的树干拦住了顺势滚下去的杜鹏飞。他急忙爬起来，推开所有的人，把燕红柳抱在自己的怀中。
　　在杜鹏飞的怀中，燕红柳终于慢慢地地睁开眼。当她刚一把眼睛睁开，看到的还是把玩在名医朱丹彤手中的那条绿色的小蛇。她立刻惊恐万状地瞪圆了双眼，两手死死地抓住杜鹏飞，呼吸急促，面色煞白。随后，燕红柳又闭上了她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牤牛河站，绿色的票车停了一会儿就又继续它的行程。车上下来的稀稀拉拉的几个旅客中见不到燕红柳的身影。这让等在那里的方华和江灿兰非常失望。
　　江灿兰“这个孩子，不长心呀，怎么不给自己的话做主。你再跟她联系一下。”
　　方华对着手机呼叫“红柳——红柳——”
　　手机中只有盲音，却没有回话
　　“现在不见人，今黑肯定就回不来了，再打电话也是白扯。把红柳骗出去，杜鹏飞是轻易不会把到嘴的肉再吐出来的。红柳心眼实，好糊弄，现在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们必须赶紧去把燕红柳救出来。”方华说完，马上拿起手机找丈夫“正正，你赶快去找一辆客货车。要快。”
　　接下来又跟燕子哥哥通话，让他们都在家等着。别各那儿走，一会儿去车接他们。

　　方华急急忙忙赶回家，一看见王正正就问他“车找到了吗？”
　　王正正“干什么这么急着忙慌，兴师动众的。”
　　方华“燕红柳跟杜鹏飞去隐士山庄祭主。火车都过去了，今黑肯定回不来了。我们必须去找她，不能让她在外边过夜。”
　　王正正“杜鹏飞回来的时候就说过，要为父母扫墓。人家找燕子，有人家的道理。晚上回不回来该你啥事？你为什么非要硬插一扛子，把人家找回来。这算怎么回事？”
　　方华一听，立刻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少来你这一套？天黑了，我们必须立即去把燕子找回来。绝不能让他们在外面过夜。”
　　王正正“人家在外面过夜怎么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到了明天，世界就会变成人间地狱。谁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王正正“干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们即不是兄妹，又不是父女。想往一块里走，一不违规，二不犯法。你们为什么老干涉人家的自由，这叫侵犯人权。”
　　方华“那你就等着老天爷发怒，让他这个不得好死的色狼下地狱去吧。”
　　王正正“别大惊小怪的行不行，人家好怎么惹着你了？”
　　方华“好了，不呛呛这些了。我问你，三十二年前，我捡回来的那个女婴，你知道是谁的孩子吧？”
　　王正正点头。
　　方华“燕子就是我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王正正“这么说，她是杜鹏飞的女儿？”
　　“你乱点鸳鸯谱，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王正正用双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有气无力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方华“现在，我也不想告诉你。你跟杜鹏飞一个鼻孔出气，把燕子带到他那里去，又把杜鹏飞弄到这面来。要不是这个骚货盯住燕子不放，弄得天怒人怨，我才不会告诉你呢。我们藏着掖着，灿兰姐不顾一个寡妇的清白的名誉，把孩子说成是她生的，难道你不明白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不伤着孩子吗？可是，怎么跟你说，你都不进盐酱，不撞南墙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告诉你，你必须发誓，除了江姐咱们仨个之外，今天的这个事对外人一个字儿都不许露出去，更不能让燕子和杜鹏飞知道。燕子是无辜的，绝不能伤害她。”

　　“ 野种，姥姥大破鞋”、“寡妇养的”两个野孩子一边跑，一边向追他们怒不可遏的田甜叫骂。

　　王正正、方华、燕子的哥哥和嫂子急忙钻进燕子臣开来的一辆小面包车，立刻冲出新村。

　　撕打在一起的男孩。
　　王正正跳下车去，把田甜从人群中抱了出来。
　　方华从启动的面包车上朝王正正喊“我们先走，你把田甜送他姥娘家再过去。”

　　乡下的夜并不平静，蛙声、虫鸣、牛哞犬吠。
　　跳出水面的鱼儿落下时的拍击声。
　　夜深了，西下的月光时隐时现，大男孩还在院子里坐着，不肯进屋睡觉。
　　“……他一定是喝多了……”
　　“……他还是个孩子，忌讳坟茔，不敢去墓地，那里让他觉得阴森可怖……”
　　房间里，杂七杂八的声音。
　　大大小小的阴影中，仿佛蠕动着一条又一条的绿色小蛇。让躺在一个大屋子地中间床上，双眼紧闭的燕红柳烦躁不安，心神不定，无处可藏。终于迸出了一声让人恐怖的叫声，叫地十分吃力，然而，还是叫了出来。
　　惊叫声中，燕红柳突然睁开的恐怖的大眼睛，让坐在燕红柳身边的杜鹏飞神情紧张。
　　朱丹彤挥着手中的矛，不住地向藏身黑暗中的魑魅魍魉进行恐嚇，为燕红柳驱邪招魂。
　　杜鹏飞“各位忙活一天了，麻烦大家了。时间已经不早，请各位回去休息吧。”
　　朱丹彤“不必客气。大家请回吧，今天晚上，这里有我和我的老同学就行了。”
　　杜鹏飞瞅了瞅朱丹彤，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山路，众人目视着前方，面包车争分夺秒地向前急驶。
　　远远的后面，王正正骑着摩托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飞驶。冲过漫过道路的山洪，避开冲毁的山路、桥梁，追赶前面的面包车，险象环生。

　　坍塌的小桥，试图另辟蹊径的面包车陷进小河里熄了火，无论如何也打不着了。
　　王正正赶到后，下水和大家一起推。可是，无论大家如何用力，不等面包车推到岸边的小坡上，就又滑了下去。
　　“大家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找个拖拉机。”王正正说罢，跨上摩托便消失漆黑的夜色中。

　　小媳妇背坐在黑暗中，浑身上下哆嗦如筛糠，口中念念有词地叨咕着“上天保佑，孝子不敬……”
　　朱丹彤“狐仙显灵了。”
　　燕红柳紧闭着双眼，面色煞白。对杜鹏飞的触摸毫无反应，昏迷不醒。
　　杜鹏飞在燕红柳的床边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朱丹彤“不要着急，不要上火，慢慢来。美人不醒，好事难成……大长的夜，有的是时间。你是个孝子，可是，你孝敬先父先母的祭品太多了，让亡魂们十分嫉妒、眼红。你冒犯了神灵，遇到了麻烦。要想消灾去祸，美梦成真，为他们撒两个过路钱是必不可少的。”
　　十字路口，朱丹彤杀鸡洒血祭众先“上天诸位圣贤圣灵，大人不见小人怪，请各位不要怪罪我们这些罪孽深重的凡人，谅解他们的不敬。”
　　杜鹏飞在屯子里各个十字路口烧纸、撒金元宝。
　　隐隐约约的马达声。
　　杜鹏飞跪拜四方亡灵，一边用眼睛偷偷地瞄着远处静静的房门。

　　独自回到屋中，看到燕红柳依然躺在床上。
　　杜鹏飞走上前去，慢慢地掀开她头上的被子，出现在杜鹏飞眼前的竟是一个铝盆。
　　燕红柳已经不翼而飞，杜鹏飞顿时火冒三丈，抓起脸盆摔到地上，然后，又哐当一脚把它踢出门外。

　　医院门前，满身泥巴的面包车。
　　病房里，大男孩和王正正、方华注视着接受点滴的燕红柳。

　　燕红柳租房门上的锁。杜鹏飞站在门前，茫然四顾。
　　杜鹏飞走进金灿家“您好！你是江婶吧？”
　　江灿兰“你是谁？上这儿来干什么？”
　　杜鹏飞“大婶，我是红柳的朋友。来看看她。”
　　“她不在这儿住，我不认识你。”
　　“那他在哪儿？”
　　“不知道。”大男孩突然从里屋出来，横眉冷对杜鹏飞“别在这里磨叨了行不行？”
　　杜鹏飞“……”
　　大男孩“你最好还是放聪明点，赶紧从这里走开。你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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