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啷当

　　34 白纸黑字

　　一上楼，燕红柳就听见家里有人吵，便赶紧进了屋，把房门关上。
　　田喜九正在屋里朝饭店来的一个人发火“让你们老板来。太不仗义了，在位的时候都点头哈腰的，哥们儿长哥们儿短的。不在位了就都不认识，找上门来了，这叫什么哥们儿？”
　　饭店的人“我们老板也不是光认钱不认人的人。可是，你们吃饱喝足，把嘴巴一抹煞就没事了。今个推明个，明个推后个，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白纸黑字，都是你签的字。三千块，不多，给吧。”
　　燕红柳“有话慢慢说，别着急。”
　　田喜九“这些都是公款消费，你找团委要去。我都交待给他们了，有钱就給了，黄不了你们的。”
　　饭店的人“你们什么时候有过钱？他们要是给的话，我还来找你干啥？他们不想给你揩屁股。打酒的管提瓶子的要钱，给吧，我们跑不起这个腿。”
　　燕红柳“别生气，现在不是都这样吗？”
　　饭店的人“我们老板说了，再不给钱咱们就法庭见。”
　　田喜九“法庭见，谁还怕你咋的？”
　　“那你就等着吧！”饭店的人扔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田喜九“简直是一帮黄世仁，从来没见过还有这样的人。”
　　电话铃响，田喜九接电话“哪里？我知道你是饭店，我问你是哪个饭店的？我不欠你们的，你找单位要去。以后再少往家里打电话。”
　　燕红柳“别急，好好说。你外面还欠多少饭钱？”
　　田喜九“没有了，谁的都不欠了。”
　　燕红柳“别上火，不就是欠几个酒钱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田喜九“我一没偷，二不抢。除了你，我谁都不怕。”
　　燕红柳“怕我干啥？”
　　田喜九“怕你瞧不起我。”
　　燕红柳“别瞎寻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蹦着走。”
　　田喜九“你要是变心了，瞧不起我，我就出家去。”
　　燕红柳“别净寻思用不着的，这辈子你就别想当和尚了。不做正职照样工作，重打鼓另开张。你若是累了，就在家先歇几天，家里有个火头军也挺不错。”
　　敲门声。
　　“要是找我，就说我没在家。”田喜九说完就进了小屋。
　　燕红柳推开门，看见妈妈抱着田甜站在门外。

　　晚上，田喜九喝得烂醉“……不活了，田甜，把刀给爸拿来……”
　　田甜吓得直往后退，哭起来。
　　“你们这都是咋的了？”燕红柳从厨房跑进来说。
　　两个人都不出声，只是落泪。
　　燕红柳“说话呀？到底怎么的了？哭啥？有啥不能说的？别吓着孩子。”
　　田喜九呜咽着说“……我活不了啦。”
　　燕红柳听了一怔“怎么还寻思那些事呀？”
　　田喜九“……你瞧不起我，你妈也不用好眼睛瞅我。”
　　“净扯些没用的，我咋没看见呢？没有出息的东西，别烦人了。”丈夫那种没出息的样子让燕红柳觉得恶心，她搂住孩子，把头转开，不再瞅他。
　　田喜九“没法活了，我去跳河吧……”
　　“要是你觉得死好，你就去死吧，没人拦你。”燕红柳没好气地说“光在这儿嚷嚷，吓唬谁呢？还有没有点骨气了，算个什么男人。”
　　田喜九一下子愣住了，听见电话铃响，又急忙钻进小屋。
　　燕红柳拿起话筒“谁呀？可欣呀，有事吗？”
　　方可欣“没什么事。晚上做的啥饭？”
　　燕红柳“大馇子，一会儿过来吃点吧，我还没吃呢。”
　　方可欣“我和韩姐还正说这个事呢，她又想吃你做的大馇子了。”
　　燕红柳“来吧，我妈还给我拿点辣菜。”
　　“挺好，辣菜下饭。韩姐说这一阵子她又有点上火，不知吃点啥好了。她说明天咱们上水库去散散心。让姐夫带两把杆，她给咱们做得莫利鱼吃。”
　　燕红柳“一会儿过来再说吧。”
　　方可欣“今个就不去了，怕你做的饭不够，等哪天你多做点再过去。”
　　睡觉前，燕红柳平心静气地跟田喜九说“这輩子你就放心好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了。就是要饭，也要跟你一块去要。要是你在前面捡菜帮，我就在后面给你拎筐。就是卖大馇子粥，咱们也要把欠人家的还上。只要以后你别再跟他们胡吃海喝瞎造祸，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饭店老板“燕子来了。还有大米吗？”
　　燕红柳“没了，那是我们单位为职工谋福利弄来的，剩下那点就都给你了。大米还行吧？”
　　老板“挺好吃的，要是再弄的话，就给我多带点。”
　　燕红柳“行，人家要结账，我来取大米钱。”
　　“要结帐，好啊。欠帐还钱，天经地义。正好我这也有分帐要结。”老板找出两张欠据交给燕红柳。
　　燕红柳“这是什么？”
　　老板“酒费。你老公欠的。”
　　燕红柳“这个你应该找团委去要。”
　　老板“我去了，他们说这两次消费的时候，田书记已经不在团委了，就是有钱人家也不能管。我欠你的大米钱，你老公欠我的饭款，两清了。”
　　燕红柳“这样好吗？”
　　老板“燕子，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都挺不错的。说实在的，这个单子让你丈夫出，有点太大头了。田书记这个人你比我更清楚，他一喝起酒来就特别慷慨大气。那天，胖子请客。田书记过去和他们干了几杯，就非要把人家的酒钱记在他的帐上。我不想让他做冤大头，就说他签字不好使了。其实那天我还真不知道他已经不在团委了，他一听就火冒三丈，说他签字还好使，说我瞧不起他。不过，他签字的时候应该把日期往前点写就好了。我一点都没有瞎说，不信你就回去问田书记。你要是不想做冤大头，就找胖子去。”

　　韩会计看见燕红柳从饭店里出来，就在路边停下来。等燕红柳到了跟前，便拉住她，悄悄地说“这几天我正想找你。过去，为我妹妹上少年宫当舞蹈老师的事，田书记没少跑市团委找他的战友。后来他想跟我借几个钱，我就给他拿了。别说他帮了这么大的忙，就是没这回事也得借呀，都是老人了。可是，我家现在买楼钱不够。你看是不是把田书记在我那儿拿的钱先给我。等我宽绰了，想用钱再来拿好了。”
　　燕红柳“这个事我还真不知道。”
　　韩会计“你回去问问田书记就知道了。”
　　燕红柳“不用问，我们在一个单位工作，你说的假不了。多少钱？”
　　韩会计“不多，两千。”
　　燕红柳“现在我手头没有这些钱。等过几天开资，再上我妈那儿凑点就都还给你。”

　　燕红柳找到胖子，把欠据扔到他的面前，问道“这是怎麽回事？”
　　胖子“这是田哥自已硬要签的，我不让他签，他不干。说他有小金库，是公款消费，有这个条件，不花白不花。”
　　燕红柳“他喜欢装蛋，你就忽悠他，圈笼他。你请客，他买单。你还不好意思拒绝，有这么办事的吗？”
　　胖子“嫂子，你这么说可就冤死我了。天地良心，咱们还沾亲带故的，我哪能熊他呀。我说你不是不在团委了吗？他说不差这几个。有多少他们都得给兜着。他没报吗？”
　　燕红柳“报什么报，你们这帮强盗，就差没有把手伸到别人的腰包里去抢了。”
　　胖子“别埋汰我了，这个钱我能不给你吗。”
　　燕红柳“那你就拿出来。”
　　胖子“今个没带钱。等过两天我给你送去。”
　　燕红柳“少啰嗦。今天这事不弄清楚，你就别想离开这儿，我等钱用。”
　　胖子“我手里也挺紧的。”
　　燕红柳“你没钱，谁信？你们在外面胡吃海喝装大款，把潇洒和快乐留给朋友，把拮据和忧愁留给妻儿。这就是你们男人干的好事。你别想唬弄我？把兜都打开，往外掏。要是掏不出来就算我倒霉，怎么样？老弟，嫂子交不上差了，帮嫂子一把吧。等嫂子好了，一定请请你。”
　　胖子“你掏吧。”
　　燕红柳“你以为我不敢吗？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最好别让我动手。这点面子不能不给。”
　　胖子“行了，服了。不就是几个钱吗？钱算个什麽东西？别看我这么说，能不掏吗？都在这儿，拿去吧，不能让这几个臭钱坏了我们的情分，对不？”
　　“是这么回事。” 燕红柳忙把钱抓到手里，一边说“谢谢！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火。嫂子是实在没法子了。”
　　胖子“都拿着吧。”
　　“用不着这么多。”燕红柳把多出的钱放到桌上抬腿就走。一出门，泪水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劈里叭啦地往下掉。
　　水库大坝上，燕红柳昂着头，任凭脸上泪水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为了心中的郁闷和逝去了的青春岁月，她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苗笛坐在出租车里与燕红柳迎面相遇。燕红柳泪水涟涟的样子，让苗笛很是不解。
　　苗笛跳下车，朝燕红柳追去，喊她，想问问是谁欺负她了。见她头也不回，瞅也不瞅，走得飞快。苗笛又收住了自己的脚步，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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