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啷当

　　35 你 精 神 点

　　佟福荣“王老师，前几天我上外地看见咱们做的奖牌了。人家说钱早就都给田喜九了，他没跟你说吧？”
　　王正正“没有。”
　　佟福荣“我就知道他不会说。我问他，他还说钱没要回来，这不是想坑咱们吗？他知道你不好意思向他张嘴要，也就不打算给了。活都是咱们干的，他就张张嘴，揽点活，不能让他独吞了，明个我就找他要去。”
　　王正正“这一阵子找他讨债的人已经不少了。”
　　佟福荣“他在团委欠了一屁股饥荒，商店经理要告他，他媳妇为这个没少跟人家说小话。咱们的钱要是再不去要，就更是个瘪儿了。”
　　王正正“他没钱。要也白要。”
　　佟福荣“他不给，要是用到正地方上去也行。他打肿脸充胖子，各哪儿装大款，张嘴就是饭店，抬腿就是出租，老婆孩子勒紧裤腰带为他堵窟窿，把他惯坏了。我考驾照的钱还没凑够，他再不给，我就搬他的彩电。老婆惯他，我可不想惯着他。”
　　王正正“别去凑热闹了，塑料厂让我去取头年给他们做灯的钱，等拿回来你就用吧。”
　　佟福荣“那好吗？”
　　王正正“考驾照是正事，不能耽误了。”

　　阳台上，修鞋工具，架子上各种各样刷洗干净修补好了的鞋。
　　燕红柳捡桌子刷碗。
　　“妈，你在哪儿买的透明皂？都说这种肥皂可去灰了，我怎么老也碰不上呢？”老儿媳白云跟婆婆说。
　　江灿兰“我这儿还有两块，走的时候你和红柳一人拿一块吧。”
　　白云“那你不用了？”
　　江灿兰“我碰着再买。”
　　转过身，白云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妈……”
　　燕子君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知道她准是又有什么东西老也买不着了。
　　电视屏幕上鸡飞狗跳，鬼子进村，从老太太手里往下抢鸡。
　　“不好了，鬼子进村了。快跑啊！”田甜端着塑料枪，一边“哒哒”地朝鬼子扫射，一边忙着往后退，撞到老舅妈的身上。
　　“瞎跑啥？滚一边去。”白云捡起被田甜撞到地上的指甲刀。
　　“还乡团。”燕子臣皱紧眉头，不知骂了谁一句。
　　燕红柳“田甜，上外边玩去，大哥，吃完饭睡一会儿吧。”
　　“我没那个富贵命，闲着就不自在。” 燕子臣从阳台上拿回几双鞋“这些鞋都刷得干干净净的，收拾得好好的，都能穿。一家一兜，走的时候都拎回去。”
　　“这个就免了吧。没人稀要。”燕子君马上就拒绝了。
　　燕子臣“多好的鞋，都没怎么坏。就是不时兴了，修也不修就扔了。”
　　燕子君“以后别再老往垃圾点跑了。得了艾滋疒不好治。”
　　燕子臣“没那么邪乎吧，小时候咱们谁没捡过人家的鞋穿，不也都活得好好的吗？”
　　严子君“现在可不是过去。”
　　燕子臣“看把你们狂的，吃两天饱饭就不知道姓啥了。”
　　燕子君站起来，领媳妇走了。
　　燕红柳见哥俩都不用好眼睛瞅田喜九，就把鞋交给儿子，对他小声说“把鞋拎着，跟爸爸先回去。”
　　“过不起，就别过，赶快给好人倒地方。”田喜九和孩子刚出门，严子君就毫不客气地开了口，显然是说给妹夫听的。
　　“小点声吧。”江灿兰悄悄地说。
　　燕子臣“一个大老爷们儿整天呆在家里，连个老婆孩子都养活不起，还过个什么劲儿。不行，就赶紧跟他离婚。”

　　田喜九、燕红柳躺在床上睡觉。
　　田甜在小屋鼓捣马蹄表。看见大舅拎着透明皂和青菜进来，就冲大屋那面喊了声“妈——”
　　“别招呼了，我没事。” 燕子臣把东西放下，四下瞅瞅，在门口的垃圾桶旁看到了他给的鞋，挠了挠头，走了。
　　马蹄表突然铃声大作，燕红柳、田喜九免强睁开了眼睛。
　　田甜“妈，还不做饭呀，我都快饿死了。”
　　燕红柳被儿子拽起来，摸着压皱了的面颊迷迷糊糊地问道“几点了？”
　　田甜“天都快黑了。”
　　燕红柳“我还寻思天还没怎么亮，你们咋就都起来了呢？睡糊涂了。”
　　田喜九两眼肿胀，打着呵欠。透过泪水对着墙壁发呆，吭哧吭哧地清理着嗓子。两个人坐在床上都不想动弹。你瞅我，我瞅你，两对空空荡荡的目光，两张毫无表情的面孔。田喜九又狠狠地张开大嘴，仿佛要把所有的哈欠一次全打干净似的。可是，除了眼睛里挤出些泪水，只是咧咧嘴，已经没有哈欠可打了。
　　面对丈夫挂在脸上的泪水，燕红柳用手捂住嘴，哈欠也涌了上来。
　　“你精神点。”田喜九说。
　　“你也精神点。” 燕红柳说。
　　“烫什么头啊？”田喜九把手伸进兜里摸来摸去，不满地嘟囔着。
　　燕红柳“不好看？”
　　田喜九“好看什么？抱窝鸡似的，象个大老娘们儿。”
　　燕红柳“本来也不是什么小媳妇了。”
　　田甜“快做饭吧。”
　　燕红柳“碗架里晌午还剩点饭，你吃吧。”
　　田甜“没有菜。”
　　燕红柳“哪来的菜，别净想美事了，吃点咸菜吧。”
　　田甜“大舅刚才送菜来了。”
　　“在哪儿？”燕红柳立刻睁大了眼睛。
　　田甜“在外屋。妈，咱们也买点肉一块炖炖吧。都多长时间没吃过肉了，馋死了，我想吃点好的。”
　　燕红柳看了田喜九一眼。
　　田喜九“你想吃点好的，谁不想，捣什么乱？过一边去，烦人，一个小孩子，咋那么馋呢？”
　　田甜“赶情你们在外边都吃饱喝足了。”
　　田喜九“想吃好的，长大了自己挣去。”
　　田甜“那得多暂呀？鞋也小了，光说买也不给买。”
　　田喜九“去去去，你是不是欠揍了？滚一边去，我不管，找你妈去。”
　　燕红柳“把大舅给的那双鞋拿过来，看看能不能穿？”
　　田甜“有爱滋疒。”
　　燕红柳“有什么爱滋疒，没事。先对付两天，不开资拿什么买？听话。”
　　田喜九在身上摸出个空烟合，揉成一团扔到一边。他愁眉苦脸，好像谁该他二百吊，又好象没睡醒，还想打哈哧。可是，也只能是咧咧嘴。巳经根本打不出一个完整的哈哧来了，就站起来去了卫生间。
　　燕红柳看看大哥拿来的菜。翻翻已经没有多点面的口袋，打开空空的冰箱。拧了一下水龙头，水管里传出嘶嘶的回水声。
　　田喜九从客厅翻到卧室，又从卧室翻到客厅，拉开每一个抽屉。
　　燕红柳“你找什么？”
　　田喜九捻了捻他的两个手指头。
　　燕红柳“哪还有钱了。你以为咱们家的抽匣里，也象人家那样能存住钱吗？”
　　田喜九“你要回来的钱呢？”
　　燕红柳“我要回来的什么钱？”
　　田喜九“胖子给的。”
　　燕红柳“那是人家给的大米钱，是你的吗？”

　　燕红柳用毛巾把头围上，开始清扫房间。
　　“咱们应该把床挪挪。” 燕红柳说。
　　田喜九“挪床干啥？屁大个地方，咋挪还不都是一个样。”
　　燕红柳“换个地方睡，人家都说南北躺着睡觉香。”
　　田喜九依然心神不定，转来转去，凑到燕红柳跟前摸她的兜。一个要掏，一个不让。两人扯到了一块，听到外边有人敲门才松开手。
　　推开门，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外。
　　田喜九“你找谁？”
　　陌生人“知道有个叫张金石的住在这儿吗？”
　　田喜九“我们这个单元没有叫张金石的。”
　　陌生人“他说就在这儿住呀。”
　　“没有。”田喜九问燕红柳“你听说过咱们这儿有这么个人吗？”
　　燕红柳晃头“我们这个单元就有一家姓张的，叫张山。”
　　陌生人“对了，我找的人也叫张山。张金石排行老三，大家也都叫他张山。”
　　田喜九“这事闹的。我们还以为他的名字就叫张山呢。他就在上头住。”
　　“谢谢，对不起，打扰了。”陌生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关上门，田喜九还没忘了要掏燕红柳的兜“你不是开资了吗？”
　　燕红柳“还给人了。”
　　田喜九“吃里爬外，胳膊肘往外拐。给别人行，给我点烟钱都不行，让我摸摸。”
　　燕红柳“摸什么？没有就是没有。又不是生孩子，想要就能生出来一个。”
　　田喜九“少啰嗦，说痛快话。兜里到底有没有钱？”
　　燕红柳“没有。”
　　“我摸摸。”田喜九不信。
　　燕红柳“死鬼，你疯了？放开我。”
　　“掏不掏？”田喜九趁机把燕红柳的胳膊背到她的身后。
　　燕红柳“没钱掏什么？”
　　“到底有没有？说。”田喜九一边问一边把背在燕红柳身后的胳膊往上抬。
　　燕红柳“松手，胳膊断了，浑蛋，没心肝的东西，你好狠啊，不是人。”
　　燕红柳的叫骂只能让田喜九把她的胳膊抬得更高，痛得她象个大虾一样弯下了腰，最后，倒在沙发上。田喜九就把她结结实实地摁到柞木扶手上，脸窝在沙发垫子上。只有两条腿在空中乱扑蹬。这种姿势让她很不好受，也很不雅观。
　　燕红柳的两条腿很快就没劲了，不动了，不喊也不叫了。
　　田甜拿起鸡毛掸子，在爸爸的后背上猛打。
　　田喜九终于从燕红柳的裤兜里摸出一块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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