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拒绝出剑

作者:螟蛉子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鉴剑三



      听柳扶风开口唤娘,老者嘘了一声,传音道:“儿啊,经年不见,寻个自在处说话。”

      说罢,道袍掠出茅房,悄然一闪,人已在九里地开外。柳扶风只能望气十里,心中历碌,怕跟丢了,潜运藏气术,调起轻功,忙不迭地追出。两人一前一后,如两点轻鸥,扑落至岛西岸山崖下。

      当此时,海云吐圆月,似蚌托明珠,清光四发。星斗随波滉漫,粼粼冲洗若雪银沙。风光自美,如梦似幻。柳扶风看这一切,却似隔了水雾,不知为何,止不住地抽噎,竟是追了一路哭了一路。

      老者止步回身,见偌大的小子哭成了泪人儿,不由得也怔了一怔。他三番五次出言暗示,对方却不能领会。这孩子到底是柳氏血脉,在柳家享了五年福,只怕早已忘了彼此那些带着泔水味的馊话。

      此时,柳扶风这般哭泣,却唤醒了他的记忆——刚出生的肉疙瘩,在他怀里啼哭。就这个婴孩,柳云天的种,害死了他的小艾。他把婴孩扔在树下,掘土埋葬小艾。婴孩吵闹哭泣,嗓门大极。既心烦又想笑,不乏恶意,他刻着碑字,只待婴孩快些哭死饿死。婴孩却突然没了声息。等了一等,他奔过去看。婴孩闭眼挂泪蜷缩,口中含指啜吸不止,孤零零地自寻安慰。这个模样既懂事又可怜,倒有些像小艾。他便讨了些米汤,稀里糊涂地把婴孩养活了。婴孩生病,他急过悔过,为此抓了无数郎中,慢慢地有了心得。婴孩逐日长大,学会在他身上爬,隔着衣衫吮索。他心口湿热,心情颇佳,鬼使神差地揭开衣襟。婴孩如了愿,努力一番却没有奶吃,悲痛欲绝。他笑得捶床,不知不觉,寂寞添了许多欢乐。心肠一点点慈软,小艾劝他放下屠刀,留下一个小肉团,终于度化了他。他做了娘。

      柳扶风口中说的话,是他一字一句教的。柳扶风开口叫的第一声娘,叫的便是他。

      十年,他忘了自己是蜃楼海主宁如海,甚至忘了自己是男子。他的初衷是捉弄人,却不知冥冥之中,谁又捉弄了他。小艾和柳扶风,寻常而柔弱的妇孺,对他的影响之大,远远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想到此处,宁如海笑了笑,一把将抽噎不止的柳扶风抱入怀内。这一瞬,无正邪之分。若有正邪之分,纵然被对方杀了,他也只好认栽。镜花水月,波澜乍起,气劲略一动荡,他已不是老者模样。

      “娘!”柳扶风嚎啕大哭,只是看不清。未见宁如海时,他想过见了面,是否应当与对方相认。可真见了面,这般猝不及防,宁如海还未对他如何,他已如赤子般,根本无法招架决堤的情愫。

      听着他胸腔里撕出来的哭声,宁如海的耳心似敲起了大锣,手在他背上一下下替他顺着气:

      “好啦,傻孩子,哭得为娘……咳……我头痛。”

      他哭得头昏脑涨,太阳穴发痛,只觉一只手托起了他的脸,另一只手抚开他散乱的额发。

      宁如海替他擦着眼泪,手法娴熟而温柔,沿着眼睑轻轻细细地刮,再将他按在胸膛上拍两下。

      哭了这一场,柳扶风整个人都舒畅了,待缓过劲来,海风吹拂,眼中清澈了许多。

      他抬头看宁如海。宁如海身穿一件被他揉皱洇湿的道袍,此时已有三十余岁,目若星潭,流盼电转,俊美更甚当年分别时。想来武功已绝高,不似柳云天般愁闷劳神,看起来似比柳云天年轻许多。

      “娘啊,”柳扶风忍不住问道,“这是你的真面目吗?”

      宁如海在他头顶敲一记:“不是真的还是假的?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看你,长成什么寒碜样子了,谁让你比着柳云天长的?愁煞了人,我看看,就这双眼睛还有些像小艾。你再胡乱长试试?”

      说着话,宁如海揪他的耳朵,揪得他弯下腰,又在他的屁股上啪啪地打,作势还要踹他一脚。

      柳扶风好不狼狈,左躲右闪,学的武功全抛在脑后,没口子说“娘我不敢了”,也不知不敢什么。宁如海眼珠一转,说道:“不敢?不敢,你还敢躲?”指出如电,霎时点了他几处穴道。

      这变故来得突然。他全无防备。宁如海却怕他内功不济,未下狠手,只用了一两分力。

      “我儿,柳云天把你教傻啦?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公私要分明,我可是冲着飞廉剑来的!”

      见他动弹不得,宁如海且说且笑,手摸到他腰间,噌地拔出飞廉剑。

      柳扶风先是一惊,但略一运气,穴道自解,便知是玩笑。他只立着不动,见宁如海把剑从右手扔至左手,轻巧状如抛铜钱玩耍,心中想到:“娘的武功这般高,未见如何运气,就能使得动此剑。”

      宁如海看了会儿剑,兴致索然地道:“就是这柄破剑,害我逃了许多年!”

      他听得百感交集,不禁走上前道:“娘,你别回蜃楼了,随我在岛中安身罢。”

      这话一出口,宁如海吓了一跳。先前看柳扶风运轻功,那轻功只是一般,他却忘了,那是携飞廉剑在运轻功。他一两分力对付柳扶风,竟如泥牛入海。不知这孩子怎的造化,小小年纪修为了得。

      “我儿,当年我未教你武功,只怕哪日不能再带你在身边,终究要放你回长风岛。你学了我的武功,柳云天未必愿意再传你剑法。如今看你的身手,你的师父……却好似不是柳云天?”

      “娘,这些年发生了好些事,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孩儿的师父,是孩儿的二堂叔。”

      两人各诉别后见闻。五年以来,宁如海四处逃窜,坑蒙拐骗混吃混喝。柳扶风听得啼笑皆非。

      “哎,两个月前,我易容改扮躲避追杀,遇见几个蜃楼的子弟。他们交谈时提及地使来了青州。我以为地使来寻你的麻烦,便也赶到青州。但我走得匆忙,暴露了行藏,带来了新任海主和两个海使这三个尾巴。本想寻个法子,在青州地界将他们一网打尽,我还没动手呢,就见原在忠被两个海使追得满街跑。原在忠曾救过小艾,我不能坐视不理。后来发生的事吗,儿啊,你都知道了……”

      柳扶风道:“唉,娘,十五年了,海主已换了人,蜃楼怎么还对你穷追不舍?”

      宁如海把剑插回他的腰带里,拍了两下,说道:“这个吗……我有《万象神功》的海字诀的秘籍,蜃楼怕我外传。还有,我也不瞒你啦——你干爷爷是蜃楼的主子。你还有个干大伯,是蜃楼的天主。地主也不是外人,就是我的亲二姐。明白了吧?这些年,我是在躲我爹、我大哥和二姐。”

      “……”宁如海竟是蜃楼之主的骨血。柳扶风一时心乱如麻,说不出话来。

      宁如海道:“我不能在此久留,不然,引来我大哥二姐,你小命难保。儿啊,我也不能帮你报仇。我叫你来是有一事相告。你们白昼说的话,我都听到啦。你们说的另一柄剑,名唤紫电,在蜃楼天主我大哥手中。我先前不知世上还有赤灵珠,如今知道了。我猜吗,蜃楼是把火云珠弄丢了。”

      柳扶风暗吃一惊,连忙问道:“火云珠让蜃楼夺去,怎么还会丢失,谁能再将它夺走?”

      “我来夺飞廉剑之前,火云珠还在蜃楼。彼时,听我大哥讲,火云珠养在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婴孩体内,以化解此珠的毒性。按理说,那婴孩若能活下来,以血养珠十年,就能取珠铸剑了。如今十五年过去,我大哥还没动静,定是没铸好剑。要么那婴孩死了,要么那婴孩逃了……”

      宁如海说得平淡,柳扶风却听得心惊肉跳。蜃楼连婴孩也不放过,如此恶行,实在令人发指。

      “我大哥已得了赤灵珠,重铸紫电剑是迟早的事。儿啊,你拿了飞廉剑,福祸难料。你想保住你的性命和长风岛,须尽力寻找下落不明的火云珠。十五年前体内植珠的婴孩,现今应是少年人。火云珠是剧毒之物,他的外貌定与常人不同,问一问生辰八字。虽说是大海捞针,但也只能一试。”

      柳扶风不知自己为何要去寻那火云珠,寻到了又如何?飞廉剑是完好的,难道还要回炉重造?就算飞廉剑回炉重造了,他就一定能与蜃楼抗衡么?到时候,宁如海又是否会坐视他向蜃楼寻仇?

      千言万语,他未及说出口。“何方高人,”宁如海倏地朗声问道,“不若现身一见?”

      柳扶风正暗自苦恼,听了这一言,才猛地抬起头。不必使望气术,他便能看见,满地银沙如水向他二人脚下漫来。清澄而绵长的气劲卷地,似微风千丝万缕,在沙中刮出一道道状如剑锋的深痕。

      “二堂叔……”他已知道此人是谁,既欢喜又担忧,忙不迭叫道,“师父!”

      转瞬间,剑气迫近,剑光闪过之处,浪起沙飞。一袭发白的旧道袍,已抢至宁如海身前。

      迅若电光石火,在交手的一刹那,一前一后两只手,不约而同地拍在柳扶风的两肩上。

      柳扶风受了两股力,被推出了好几丈远,气血翻涌一阵,定住身看时,正是数月不见的柳云君!

      柳云君的剑轻灵绵密,力未贯透剑锋,便生出般般变化。剑锋触及镜花水月荡起的波纹,陡然上步旋身横扫,翻若惊鸿,覆如游龙。两人身法一般好看。圈圈涟漪,朵朵剑花,在星月下疾绽。

      宁如海边躲边叫:“假老道遇见真老道,哎哟来真的!童子功了不起?可惜,我也是童子身。”

      见柳云君和宁如海厮杀,柳扶风心如火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最终担心的还是柳云君。

      他在旁看得分明,宁如海有闲心说话,柳云君却须调住内息。宁如海的涟漪有古怪。软剑刺中时如撞在镜上,剑锋和剑气一齐折回,险些伤了柳云君。亏得柳云君应变奇速,以快剑逼退宁如海。

      一剑划破宁如海的衣袖,宁如海笑中有了怒意:“在海边和我打?教你知道,我为何叫海主!”

      “娘,”柳扶风觑准了时机,箭步上前拦在两人之间,“师父,二位息怒,有话好好说!”

      “昏了头了?”柳云君眉心微蹙,满面尘霜,斥道,“他是妖人,不是你娘。”

      宁如海则道:“我儿,这就是你的师父?按理,我该包些银子给他。但他的剑法吗,病娇娇的,也就比柳云天高明那么一点。这么一座破岛,一个能打的也没有。柳氏迟早要完。孩啊,何必留下来堵这漏船的窟窿?不就吃了他家五年饭。五年的饭钱能有多少?我替你结了,你还是跟我走罢!”

      柳云君听了,拽柳扶风至身侧,剑已在银沙中划出长痕:“也好。正邪向来泾渭分明。徒儿,路在你脚下。你只要迈过这一道剑痕,到他那边去,你我便缘尽于此。你随他走,为师不再过问。”

      宁如海笑道:“好啊,难得柳氏有个痛快人,我儿当然选我啦。孩他师父,你不必太过伤心。”

      柳扶风看了看脚下的剑痕,又看了看剑痕那端的宁如海。旧事重演,明知他不会离开柳氏,宁如海是在说反话气柳云君。他在剑痕前跪下,泪已哭干了,只道:“娘……长风岛有我的二娘、师父、两个妹妹,还有许多我在乎的人。孩儿长大了,已不是孤单一人。娘,你多保重,我……”

      宁如海叹道:“我不是你娘,你娘埋在柳南沟的大槐树下,哪年有空,清明时节去看看罢。”

      柳扶风心中一动,听明白了宁如海言下之意,宁如海定是每年清明回柳南沟祭奠他的生母。

      “是!”他答应了一声,便被柳云君拎了起来。身为柳氏少主,向蜃楼妖人跪拜,不像话。

      柳云君撵苍蝇似地,撵宁如海上船。一条小船,一帆两桨。柳云君便是乘此船回岛。宁如海道是此船无法抵御风浪。柳云君淡然道:“你不是海主么?”甚无情地划开缆绳,脚一蹬,船随风荡远。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在场三位,都是光棍。
    可能没太处理好,总之,拉完进度啦。
    下面是青年篇~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537014/43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