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拒绝出剑

　　“柳二哥，快拿住这瘟鸡，他定知道什么人在捣鬼……”

　　见柳扶风扶起了神武山庄少庄主郝明朗，侯望月勉力上前说完这句话，陡然面朝下跌倒，这一下子跌得狠，像是散了架的木偶，左脸颊贴着青石板，猫儿似的眼睛犹瞪着不远处的枣泥馅心山药桃。

　　侯望月跌倒在地，柳扶风才惊觉，这位十三岁的生死门小少主受了极重的伤——

　　受了什么伤，谁人所伤，有没有性命之忧，是否会影响之后的比武？

　　许多念头在柳扶风的脑子里打转。他虽关心侯望月，却没有立即过去相扶。侯望月已点穴止了血，受了再重的伤，他也爱莫能助。他还扶着一个同样负了伤的人，这个人便是侯望月说的瘟鸡。

　　听侯望月说来，想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他须从此人下手。借月色辨认，他记得此人是昨日慧慈方丈讲话时出言不逊的瘦高个少年，当时自报家门是神武山庄少庄主，只是不知此人名叫郝明朗。

　　当务之急是替郝明朗点穴止血。可也不知怎的，柳扶风总觉得，跌倒在地的不是侯望月，而是柳梦阳。侯望月娇小的身形，和他记忆中柳梦阳娇小的身形，一刹竟重叠了……

　　他的手一抖，打算替郝明朗点穴止血，气劲却失了分寸，震碎了郝明朗的大腿骨。

　　郝明朗厉声惨叫，声音撕心裂肺。他猛地醒过神来，内疚至极，连声赔不是。用力地攥了攥发抖的五指，直把自己的手掌掐得鲜血淋漓，他才勉强控制住气劲，迅速点了郝明朗的几处穴道。

　　他再要去扶侯望月时，秦晚雪却已持着一根竹签串着的水晶冰葫芦赶了过来。

　　见了侯望月的惨状，秦晚雪立即单膝跪地，两指搭住侯望月的脉门，拿眼询问似地望着柳扶风。

　　“唉，一个在暗中捣鬼的蜃楼小喽啰，竟让童养媳栽了个大跟头，生死门这一代不行啊。”

　　这个当口，一袭平金芙蓉妆花丝氅翩然飘落巷中。大红绢花摇动着，卷发也摇曳着。手持一面绣着雪莲花的冰纨扇，倜傥之状因幸灾乐祸添了几分妖娆，王问花笑得像只即将出嫁的大花狐狸。

　　柳扶风早知王问花在观战，倒也并不意外。王问花对侯望月摇头叹息：“本来，你抓住那小喽啰，向大会督办邀功，可升至第十座玲珑塔。枉费我的苦心，替你盯住凌空舟，不让他抢你的功。”

　　柳扶风连忙问：“王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此地怎么会有蜃楼的人？”

　　王问花道：“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再过半个时辰，我家童养媳的经脉就接不回来了。”

　　侯望月趴在地上，方才只是摔懵了，如今倒还能说话：“毒贼虫，贼没廉耻的花流子！谁是你的童养媳？骗口张舌说风凉话，不羞这脸！喂，你们要送我去见老贼婆，让她替我治伤，是不是？”

　　心知侯望月不愿受其母叶上云的照顾，柳扶风连忙劝道：“望月弟弟，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你伤得如此重，如何还能参加比武？叶前辈有妙手回春之能，你想快些痊愈，只有靠她了。”

　　“你说的可是名医叶上云，快带小爷去见她！”郝明朗浑身是伤，腿骨碎裂，却也挣扎着嚷道。

　　王问花瞥了郝明朗一眼：“不必急，你是始作俑者，伤了生死门小少主，跑得了你吗？”

　　听闻此言，郝明朗看向侯望月，竟似受了惊吓：“这死矮子，是生死门小少主，那个异人？”

　　侯望月并不理会郝明朗，眼睛仍看着地上那半块枣泥馅心山药桃。他忽对秦晚雪叫道：

　　“糟心糟心！秦大哥，我还没吃完呢……帮我捡起来，我还要吃！秦大哥，你背我回客栈。”

　　几人之中，秦晚雪与侯望月结识最久，最了解他的脾性，默默地拾起那半块山药桃交给他。

　　做完这件事，秦晚雪口衔穿水晶冰葫芦的竹签，向王问花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把侯望月放在背上，一只手托住他的小屁股，一只手把散在地上的吃食纸包全塞入怀内，是个哄小娃娃的模样。

　　柳扶风看在眼里，心知秦晚雪是让王问花去寻叶上云来，便也看了王问花一眼，大有拜托之意。

　　王问花含笑点头：“你们要回客栈吗？好罢，把这位郝少庄主交给我，我先带他去治伤。”

　　柳扶风道：“给你添麻烦了，王大哥，一切拜托你，多谢你！”

　　“哪有什么麻烦？”王问花的扇子在他胸口轻拍，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别忘了昨晚说的话。”

　　柳扶风怔了怔。王问花把扇柄插入发髻中，将郝明朗打横抱起，纵上墙头，便不见了踪影。

　　他再回过头，只见侯望月趴在秦晚雪的背上，受了伤的小猫儿似地，把秦晚雪挂在肩后系金刀鞘的绳子拨到前面去，双手环过秦晚雪的脖子，一边撕山药桃弄脏的粉皮儿，一边撅起嘴吹灰。

　　山药桃掉在地上滚过泥了，怎么这生死门小少主还要吃？

　　见柳扶风盯着自己发愣，侯望月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有些小小的孩童式的感伤：

　　“唉，柳二哥，你是不知道，我幼时能吃什么，全不由我自己做主……”

　　柳扶风心中一软：“望月弟弟如此爱惜食物，定是吃了许多苦，知晓一餐一饭当思不易。”

　　侯望月却继续道：“老贼婆不许我吃零嘴，一个劲逼我吃鱼翅燕窝，吃得我快要吐了！呸！”

　　“……”原来是挑嘴。柳扶风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侯望月把剥净的山药桃塞入口中，露出幸福陶醉之色，忽又开心起来，粲然一笑：“本少爷，上山能伏虎，下水能擒龙。那花流子知道什么？本少爷是故意受伤，引那妖人现身。这是苦肉计！”

　　“知道了，你死不了，少说几句。”秦晚雪道。

　　秦晚雪背侯望月，柳扶风抱长孙再叹，当下调起轻功掠过金陵数坊，迅疾回了清波客栈。

　　柳扶风先送长孙再叹回房歇息。听见动静，原妙契从天字二号房出来，又被柳扶风推回了房中。

　　随手把装胭脂的缎盒放在桌上，柳扶风回身关了房门，问原妙契道：“那沈观主怎样？”

　　原妙契笑道：“他想收我为徒，其实我知道，他受人之托，并非他看中我，此事说来话长……”

　　说到此处，原妙契把手一伸，从柳扶风头顶摘下一根狗尾草来：“你头上怎么这么多花草？”

　　柳扶风这才想起这是之前猜谜斗草的惩罚，却已没了玩闹的心情，连忙胡乱拨弄满头的花草。

　　“手忙脚乱的，慌什么呢？给哥哥看看，手怎么受伤了？”原妙契先替他料理了手掌掐出的血痕，再按他在铜镜前，拆开他银冠柳簪，仔仔细细地为他梳头，顺带着按了按他的太阳穴，“事要一件件地做。发生了什么？我看那侯小公子趴在秦公子背上，气色有些不佳……”

　　他如此这般，将这一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末了道：“原大哥，你今夜与王大哥睡罢？”

　　原妙契的手一僵，片刻后，笑道：“好啊。哥哥都听你的。侯小公子要紧吗？”

　　他回头看原妙契，原妙契笑中带着一丝忧虑，似在为侯望月发愁。他不由得也皱起了眉：“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似受了很重的伤，听王大哥讲，过半个时辰，望月弟弟的经脉就接不回来了。”

　　原妙契道：“不必担心，王公子答应去寻叶名医，一定会带人来……是应好好地答谢王公子。”

　　柳扶风微一怔，他已向王问花道了谢，难道还须其他的答谢？

　　他总觉得原妙契近来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思来想去问道：

　　“原大哥，你实话告诉我，你和王大哥……究竟是敌是友，可愿与他一间房？”

　　原妙契似乎想通了什么，笑道：“我和王公子之前的事，都是小事。出门在外，自然呢，要以大局为重。如今救治侯小公子要紧，不然就得罪了生死门。我再扭扭捏捏的，反倒不像大丈夫了。”

　　“……”柳扶风倒未想过得罪生死门一节。

　　昨日，是侯望月替他找到了原妙契，来向他通风报信。他知恩图报，自是应当牵挂着侯望月一些。何况侯望月称他为柳二哥，就如同他的弟弟一般。更别提侯望月的母亲叶上云替他看过病……

　　他近年和原妙契似总有些见解相左。如原妙契评论柳梦阳之死，曾说过，大小姐住在槅扇里，家主和家主夫人不便行周公之礼。他看着原妙契，他二人相差五岁，所思所想，竟有如此大的差别了？

　　但他也知晓，就算原妙契的心思比当年离岛之前杂了些，但待人是一如既往地亲切。他想再说些话，又觉原妙契知晓他想说未说的一切。只是，原妙契肯不肯说出心事，还取决于原妙契的意愿。

　　“叶门主，这边请——”房外走廊传来王问花的声音。

　　柳扶风立即起身，原妙契跟着他，两人一齐出了天字二号房，恰撞见王问花和叶上云。

　　叶上云头戴斗笠面缠麻布，急于要救侯望月，并不与他二人寒暄，径入天字四号房。

　　侯望月躺在床上，正由秦晚雪守着。一见到叶上云，侯望月便吱哇乱叫。

　　叶上云毫不留情，如同昨日在林中对付王问花那般，竟一拳轰地砸在侯望月的小腹处！侯望月受了伤，哪里躲闪得了？虎毒不食子。柳扶风等人只以为叶上云溺爱儿子，却也料不到她会下此毒手！

　　叶上云冷冷地问：“说，你又惹什么祸了？叫你遇见厉害的就逃走，你怎么不听？”

　　见柳扶风吓住了，王问花摇扇道：“放心，此乃叶氏祖传的真假两易拳，逼供用的。诈则伤信而返。挨了这一拳，若说真话，此拳灌注的气劲自消。若撒谎或有隐瞒之意，就像昨日那个深坑……”

　　“话真则拳假，话假则拳真，”怕柳扶风不懂，原妙契进一步剖析道，“这门功夫属于易气内功，与承受气劲之人的心跳变化和身体冷热有关。总而言之，撒谎和说真话，人体有很大的区别。”

　　侯望月大叫：“不是我惹的！废物点心们在塔外报复，不知哪请了一个高人，我一动便受伤！”

　　叶上云这才双手把住侯望月的脉门，号了片时道：“王公子猜得不错，的确是‘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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