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拒绝出剑

　　说到逛金陵城，柳扶风来了兴致：“长孙大哥，我的好哥哥，你可知哪里有好酒喝？”

　　长孙再叹且走且道：“你就这么喜欢叫我哥哥？四个字太长，不如叫我叹哥。”

　　自打早晨在马车内，他不打自招交代了偷窥长孙再叹出浴之事，长孙再叹那么甜甜地一笑之后，也不知为何，待他反而更亲近了几分。柳扶风犯了酒瘾，来不及细思，当即改口叫道：“叹哥。”

　　叫罢，他心中一动——“叹哥”朗朗上口，较之“长孙大哥”少了呆板气，又不似叫“再叹哥哥”般地肉麻。如此看来，长孙再叹细想过彼此的称呼。难道说，这是打算和他长久地交朋友了？

　　这两日相处，他对长孙再叹也有些了解。长孙再叹的性子是冷的，这种冷，有别于秦晚雪的外冷内热，好似是一种不易受外界干扰的风骨。因此，长孙再叹会讲出令旁人尴尬的笑话，也会不卑不亢地应对王问花的刁难。而在他面前，长孙再叹仿佛又是平易近人的，大约真把他当做朋友来相处了。

　　长孙再叹道：“金陵最有名的酒是玉壶春，又叫做金陵春。我虽然不喝酒，但以前在勾栏院的时候，总听那些恩客提起……‘堂上三千珠履客，瓮中百斛金陵春’，指的便是此酒。”

　　柳扶风回过神笑道：“来金陵的第一日，我便喝过玉壶春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酒？”

　　“还有一种酒，名为千日醉。相传，有人喝了此酒，不省人事，下葬三年后，酒家记起此事去开棺，此人恰好苏醒。因此，有首词唱到‘扬州一梦，中山千日，名利都忘’。可惜此酒不在金陵。”

　　两人说着话，已出了山门。柳扶风不会赶马车，另雇了一位车夫，问长孙再叹往何处去。

　　长孙再叹道：“正是端午时节，秦淮灯会，斗百草，饮雄黄，何不去瞧瞧？”

　　想到此行或许会遇见秦侯二人，柳扶风欣然应允，马车径往夫子庙驶去。一路上，长孙再叹如数家珍，尽帮闲之责，细说沿途的名胜古迹。他问如何得知，长孙再叹道是听小贩的叫卖声辨认方位。

　　柳扶风颇长见识，待扶长孙再叹下了马车，眼前一条大河，河上飘着许多大小不一的花船。

　　两岸绿柳金楼，绮窗红幔。各式花灯挂在竹竿上随风摇动。街上摆了许多小摊，卖什么的都有。

　　他早已把性子养沉了，并不喜欢漫无目的地走动，宁愿躲进小楼喝酒，远远地赏些景致。只是这一阵兴致来了，又渴望尝些未吃过的酒，愿与长孙再叹多走一走，他忍不住说道：

　　“叹哥，我听原大哥讲，金陵最好的酒在秦楼楚馆里，须得花魁亲手奉上，那才叫好喝……”

　　长孙再叹道：“你带了多少银子，若想见花魁一面，须得先打点老鸨，少说也要三百两。”

　　他吃了一惊：“这么贵？原大哥说他有金骰子，若是去秦楼楚馆，自有花魁招待他。”

　　“那你便好好地比武，何时拿到金骰子，何时见花魁。”

　　“说的是。”想到自己大把花银子，却没有挣银子的本事，他不由得有些惭愧。

　　二人沉默了一阵。不知哪里惹长孙再叹不高兴了，见长孙再叹不说话，柳扶风正想着说些什么，却听一个小贩拍手吆喝：“瞧一瞧，看一看，灯谜斗草戏，五文钱一个，对出一个得花一枝！”

　　柳扶风牵着长孙再叹凑过去，只见那小贩的摊前挂了许多花灯，花灯上写了些花卉草药名。

　　他便笑道：“叹哥，我来考考你，狗尾草对什么？”

　　长孙再叹也笑了：“你何必问我，我一个瞎子，只会唱几支曲，又没念过书。”

　　“这和念书有什么相干，分明是叹哥你没有我聪明，应当对鸡冠花。”

　　他大着胆子挑衅。长孙再叹摇了摇头，似乎不屑于与他争个高下。

　　那小贩听了，拿起一枝春兰，对他道：“公子好才学，五文钱，这枝春兰归公子了。公子看啊，这春兰花开并蒂，难得一见，叫做‘夫妻蕙’。公子拿去送给心仪的女子，定会讨得她的欢心。”

　　柳扶风有意要讨长孙再叹欢心，付了五个子，让长孙再叹低下头，抬手把兰花插在斗笠上。

　　“……干什么？”长孙再叹顶着兰花，不解地问。

　　“这灯谜对子是我对出来的，叹哥你没对出来，因此这花儿须得戴在你的头顶。”

　　长孙再叹听罢，又把头一摇，斗笠上的兰花也跟着摇了摇。

　　柳扶风忍俊不禁：“要不然，你我再比试一场？”他举目看花灯，挑个简单的谜面：“长春。”

　　他存心相让，本想等一会儿。长孙再叹却立即答道：“半夏。老板，可有狗尾草？给他戴上。”

　　柳扶风这才知道，长孙再叹之前是有意让着他，被他捉弄一番便要报复了。那他怎么能认输？

　　两个少年便开始抢着猜谜，由小贩念谜面，什么观音柳对罗汉松、金盏草对玉簪花，玩得起劲。

　　不多时，各人插了一头乱七八糟的花草。小贩收了许多铜钱，只笑得合不拢嘴。

　　离了灯谜摊子，柳扶风买了些雄黄酒来吃，又给长孙再叹买了叶子裹着的马蹄糕。

　　此后，路过一间胭脂铺，他想起柳梦娣摔碎了胭脂瓷盒，想买一盒赔罪，却又不知买什么才好。听掌柜说了一通什么“桃花殷”配“嫩吴香”，他不知不觉，买了一大堆女子用的脂粉。

　　两人再出胭脂铺时，天色已晚，两岸亮起了一串串绚丽的华灯。

　　柳扶风掺长孙再叹上桥观看。莲花状的河灯飘满水面，似一群鸭子游过桥底。几个小孩在河畔石阶处嚷着“河灯亮河灯明，牛郎织女喜盈盈”，大人便道：“唱错啦，端午斗百草，又不是七夕。”

　　忽地又有一片喝彩声，河心一艘大花船里钻出数名女子，且弹且舞，向岸边唱：“君有麻与枲，妾有葛与藟。君有萧与艾，妾有兰与芷。君有合欢枝，妾有相思子。君有拔心生，妾有断肠死……”

　　柳扶风忽然有了些感慨：“叹哥，原来，这世上除了喝酒，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

　　长孙再叹“嗯”了一声，似乎也很开心：“江南是个好地方，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很喜欢。”

　　柳扶风看向长孙再叹，待要说些什么，长孙再叹却道：“你不去找你的表哥和望月弟弟了么？”

　　柳扶风只想着能不能偶遇秦侯二人，倒没有打算刻意去找。但听长孙再叹这么一说，想着四个人一同回客栈也不错，他便心目内观，使了望气术。这望气术不用则已，一用竟探出侯望月在三里外，似在与一群练家子对峙。更糟糕的是，在外围，仿佛还有几处气劲异常之处，好似是有高手观战。

　　“不好，望月弟弟有难。”他一手提着装胭脂的缎盒，一手把长孙再叹圈入怀内，提气飞掠去。

　　侯望月正立在一处深巷中，脚边是许多桑纸包好的糕点，还有半个枣泥馅心山药桃也掉在了地上。就和自己的性命掉在了地上一般，他红了眼，怒视堵在两端的少年子弟：“你们是想找死吗？”

　　为首的瘦高个少年道：“要死的是你，死矮子，你可还认得小爷？”

　　侯望月打眼一看，是昨日让他打晕的什么神武山庄少庄主，便道：“晒太阳打摆子的瘟鸡。”

　　瘦高个少年冷笑道：“教你死得明白，小爷是神武山庄少庄主郝明朗！”

　　原来，侯望月接连捏碎许多少年子弟的玲珑骰，犯了众怒。这些少年子弟不能再参加今年的比武大会，又不甘心就此离开金陵，便由这位神武山庄少庄主领头，混入秦淮灯会来收拾侯望月。

　　侯望月有一双好眼睛，察觉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总是在周围转悠。他心知有异，便要秦晚雪排长队去给他买水晶冰葫芦，自己抱着大包小包吃食钻入深巷，打算把这些乌合之众解决了。

　　孰料，他才要动手，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气劲，打在他左臂上。他浑身一麻，吃食全掉在了地上。

　　“小爷今个请来了高人，”名为郝明朗的瘦高个少年狞笑道，“小矮子你动一动便死！”

　　侯望月“嘁”了一声，调起望气术，骤然发觉，整个巷子好似被一张气劲凝成的无形巨网罩住了。这些气劲丝丝缕缕地在他周遭流动，不知贸然穿过气劲会如何，当下也就按兵不动观望着。

　　郝明朗又道：“高人要你我斗草——谜面是铃儿草。”

　　侯望月摸不着头脑：“要打便打，斗什么草？瘟鸡你怕不是被本少爷打傻了，在说什么鬼话？”

　　郝明朗不理会他，兀自答道：“鼓子花。”众少年子弟也异口同声地道：“鼓子花！”

　　话音落，侯望月只觉游走在周遭的气劲猛地收紧，竟割破了他的衣衫皮肉，爆出一股股血来。

　　郝明朗见状拔出剑，众少年子弟也纷纷亮出兵器，一边杀将来，一边叫道：“谜面是美人蕉！”

　　“君子竹。”侯望月忙于点穴止血，正不知要如何应对，身后忽有人替他答了一声。

　　柳扶风携长孙再叹飞入巷中，见众少年在斗草对对子，便随口抢答了。没想到，他这么一答，来不及说出谜底的众少年便一齐栽倒，惨叫不已。各人身上皆似被极细的利刃划破，血洒得满地都是。

　　“……？”柳扶风一脸茫然。

　　侯望月忍痛道：“柳二哥，你小心了，不知是什么妖人使坏，猜不出谜底就要伤人！”

　　柳扶风大感诧异：“这是什么内功？”

　　侯望月道：“好似是凝形内功，本少爷纵横江湖多年，却从未见过，也不知动武干猜谜屁事？”

　　柳扶风潜运望气术，隐约察觉有一股气劲向东逃窜了。他放心不下侯望月和长孙再叹，并不去追，又听西北方向的屋顶上有两人说话。其中一个雅言夹苏白的，分明是王问花的声音：

　　“凌公子你这下子玩脱了罢，为了钓鬼帝，放任蜃楼妖人残害小娃娃。鬼帝却并没有现身。”

　　另一人淡淡地道：“若非你拦住我的去路，我早已下去救人。”

　　“……”柳扶风听至此处，不知这二人在斗什么，索性收了望气术，去给众少年子弟点穴止血。

　　这些少年子弟因他而受伤，只以为他要为侯望月报仇，大呼小叫连滚带爬地跑了。

　　柳扶风心中想到：“他们受了伤，却怕给我添麻烦，唉，如此懂事，却又如此见外……”

　　转头，见为首的神武山庄少庄主郝明朗仍瘫在地上，他连忙扶起来问：“这位仁兄你没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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