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拒绝出剑

　　原妙契笑得眉眼闪亮。这双眼一亮，衬得肤色更黑了，像夜星烁着细碎的光。

　　不知怎逗笑了这位大哥，柳扶风便也只是笑，忽想起，王问花要与他换房，让他盯住长孙再叹。

　　他有心要与原妙契提一提，话到嘴边，瞥见立在一旁的长孙再叹，又咽了回去。

　　人心鬼蜮，防人之心不可无。王问花教他谨慎。他暗自思忖：

　　“王大哥说的不错——我若交友不慎，不但害了原大哥，还会累及柳氏近千人。在彻底了解长孙大哥之前，我须与他同住。君子以慎辨物居方，决嫌定疑，洞彻世心。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磨练。”

　　他如此拿定主意，却难打消愧疚之感。这少年乞儿是他带回来的，他怎的反倒要提防试探。

　　“长孙大哥，你累不累？”长孙再叹头戴斗笠，拄杖立在洞口边，好似受了些冷落。

　　柳扶风上前相扶。长孙再叹道是不累，肩臂轻依着他，仿佛已与他熟识，闲适而亲近。

　　一声锣响，第一波比试结束，几个武僧打扫了场子，领着第二波少年子弟入塔。侯望月便在这波少年中，身形娇小却趾高气昂，双手交叠于颈后，腮帮子鼓得像藏食的松鼠，不知又在偷吃什么。

　　“轮到望月弟弟比试了。”心知长孙再叹看不见，柳扶风一面俯瞰塔内的情形，一面转述比试的规矩。长孙再叹听了，时而点头，时而问一句。柳扶风心中有愧，见他想听，说得愈发来劲。

　　两个少年并肩而立，相谈甚欢。见柳扶风眉飞色舞，原妙契若有所思，眼中光华不觉淡了些。

　　最关注这场比试的还属秦晚雪，正不转睛地盯着侯望月。

　　“表哥，你在担心望月弟弟？”柳扶风没觉得比试难，说笑之余，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得好奇。

　　秦晚雪不置可否，看向不远处蹲在石台上的数个劲装蒙面人。这些劲装蒙面人，十指套着护指爪，臂戴衔尾龙纹缠臂铁环。柳扶风认得，是生死门的子弟，作为比武大会的督办，负责救死扶伤。

　　“生死门的内功，仅限于望气和藏气。杀人救人凭借的皆是外功。”秦晚雪这才道。

　　柳扶风点了点头。原妙契早已对他讲过，运气术，分为外功和内功——以气强化身体、包括暗器在内的兵器，或替他人疗伤，说到底，身体或兵器必须接触目标才能生效，故名为外功。

　　“生死门靠杀人发迹，追求的是一击必杀。一招未能制敌，便后续乏力，必定露出破绽。”

　　听秦晚雪说出侯望月的弱点，柳扶风暗吃一惊。秦晚雪继续道：“小风，多看多记。”

　　柳扶风怔了怔，心道：“是了，表哥想得深远。入了玲珑塔，或早或晚，望月弟弟会与我切磋，就算不与我切磋，以后也会与我二妹切磋。他若是下杀手，我和二妹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当下使了望气术，他用心观战，只听得锣声敲响。武僧正要说“比武开始”，侯望月一步蹿至武僧身旁，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对众少年子弟道：“先别忙着打，本少爷要宣布一个规矩——”

　　众少年子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只道是武僧要他补充规矩，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手。

　　侯望月的拇指当胸一指：“本少爷的规矩，除了本少爷，这场比试不会再有获胜者。”说罢，他伸展小胳膊小腿，小猫般拉开架势，冲众人一招手：“哎嘿嘿，来呀，一起上，废物点心们！”

　　“……”柳扶风看看秦晚雪，什么一击必杀后续乏力，侯望月分明是要以一挑三百。

　　原妙契挤过来，瞧稀罕似地道：“有意思了，五年以来，这是第二个屠塔的新人。”

　　“第一个是谁？”柳扶风忍不住问。

　　“王公子。不过，王公子没有侯小公子这般光明正大。当年，王公子守在塔门口，以逸待劳。那些夺得骰子的比试者，出不了塔，一个个被他打劫了。哎，三百多个骰子，全归了他。”

　　“……”柳扶风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确是王问花能做出的事，他自认想不出如此讨巧的计谋。

　　他看向塔内。侯望月在刃丛间闪转腾挪，每摘得八枚铜骰子，便夹在十指间咔嚓捏个粉碎。

　　仿佛，在这生死门小少主眼里，要紧的不是比试的胜负，而是享受玲珑骰捏碎时众人的惊呼。

　　柳扶风心下担忧，暗道：“望月弟弟把比试当做消遣，只怕会四处树敌……”

　　转瞬间，三百来号人皆落败出去。塔内除了侯望月之外，还剩一个戴金流苏面衣的粉衣少女。

　　这粉衣少女比侯望月更娇小些，右手持一柄蛇儿粗的软鞭，左手把腰际的玲珑骰捏住。

　　她对侯望月道：“你咋比峨眉山的小猴子还要疯？只剩我们二人决胜负啦！我也有一个规矩，你听着——你把其他玲珑骰都捏碎了，是不是？只有抢到我的玲珑骰，你才能获胜。可是，你不一定能抢到我的骰子。因为我一用力就可以把我自己的骰子捏碎，那我们就会一起落败，对不对？”

　　侯望月怔了片刻。虽说他并未认真比试，但这少女到此时还能保住玲珑骰，可见她有些本事。

　　他不由得抱手立定，嚼着果子笑道：“是本少爷的手快，还是你的手快，你可以试试看。”

　　粉衣少女道：“不试也知道。我的身手不及你迅捷，却能避你一招，那么我的骰子碎定啦。而在我握鞭的右手中，还藏有两枚骰子，是我之前抢来的。不如这样，你先让我走到门口，我给你一枚骰子，我二人一起获胜。否则，无论是我抢来的两枚骰子，还是我自己的骰子，都会被我捏碎。”

　　柳扶风在观景台上听了，对这粉衣少女肃然起敬，心道：“到底年纪小，比试也天马行空，他二人玩出了这许多花样。望月弟弟固然技压全场，那粉衣少女却也以弱胜强，用到了博弈的手段。”

　　他向长孙再叹转述此事，长孙再叹似乎也很感兴趣：“柳小弟，换作是你，你如何应对？”

　　“我……”他思索了片时，“这已是定局了，只能答应少女，两人各拿两骰，一起获胜。”

　　长孙再叹一摇头：“你只听她说，她的右手中藏有两枚骰子。到底有没有，还未可知。”

　　柳扶风又沉思片刻：“是了，她怕望月弟弟夺骰，定不会摊开手让我们看。”

　　原妙契道：“我们离得远，或未看清。但侯小公子是异人，目力过人，且看他如何应对。”

　　众人打眼看去，侯望月似未发觉少女设的圈套，大大咧咧地往旁一让：“好啊，你先走！”

　　粉衣少女便缓步走到塔门口，回过身，把右手一扬：“骰子给你，接住了！”

　　柳扶风凝神细看，一个白花花的骰子正向侯望月的手飞去，紧随其后，却是虎虎生风的软鞭。

　　这软鞭啪地一声巨响，势如游龙，卷向侯望月腰间的玲珑骰！

　　柳扶风立得甚高，隔得甚远，也觉这鞭子似打在了耳心里，耳内嗡嗡地响了一阵。他再看侯望月时，这位生死门小少主已立在塔门外，一手夹着一个普通的白骰子，一手夹着那粉衣少女的铜骰子。

　　“你的想法很好，可惜运气不好。一共有多少人多少骰子，本少爷看得一清二楚，你右手根本没有玲珑骰。哎呀，不要泄气，你明年再来罢。总之呢，那时候，本少爷已在第十一座玲珑塔了。”

　　侯望月把铜骰子扔给门外的武僧，转头忽地捂住半边脸，对粉衣少女吐舌，扒了扒下眼睑。

　　那粉衣少女不恼怒，收起鞭子，道了声“你等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扶风等人下了观景台。两个生死门的成年子弟正围住侯望月，其中一个把什么药膏往这小少主脸上涂抹。柳扶风这才看清，侯望月的眼下添了一道极细的血痕，定是让那鞭子的劲风刮伤了。

　　侯望月似乎有些尴尬，扭头“嘁”了一声：“我早该料到，这贼丫头使的是赶山鞭。”

　　一个生死门子弟应道：“她叫小金桃，蜀中移山镖局镖头之女，赶山鞭法很是了得。少主你仔细些，伤着眼睛如何是好。”侯望月把这两个子弟推开：“谁问你了，鸟似地聒噪，休跟着本少爷！”

　　“阿弥陀佛，”又有个武僧走过来，对柳秦侯三人道，“恭喜三位施主通过本塔第一层的比试，可以回客栈歇息了，此后的比试将传书告知。由于三位表现优异，小僧多说一句，玲珑塔并非逐层比试。三位之中有一位，下一次将进入第八座玲珑塔，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务必请准备周全。”

　　柳扶风听了心道：“不妙，我若入第八座塔，二妹不熟悉塔内机关，换她切磋时该如何是好？”

　　那武僧又对原妙契道：“原施主，你名列第七座塔第九层，却有五年不曾参加比试。这五年涌现了许多能人异士。同层对手的修为，只怕已今非昔比。原施主多加小心。另，原施主可还记得，青州蓬莱山，龙华观的沈万灵沈观主？当年，沈观主看了原施主你的比试，一直想收你为徒，助你打通任督二脉。得知原施主来参加大会，他想与原施主你见一面，目下，正在放生池边的凉亭内等候。”

　　柳扶风听得一怔。侯望月的心已不在此处，对他道：“柳二哥，方才，我在外等待比试时，听人讲，今个夫子庙那边，有什么秦淮灯会。我要去玩一玩。你们还有事罢，我就不跟你们一路了！”

　　侯望月年方十三岁，便是武功高强，柳扶风也不敢让他独自出游。

　　秦晚雪听了便道：“我随小月去。”

　　秦侯两人离去后，柳扶风和长孙再叹陪原妙契去见那沈观主。不知怎的，原妙契走得很是迟疑，快走到放生池边时，忽然转头道：“少主，这位沈观主的脾气有些怪，我还是一个人去见他罢。”

　　柳扶风心知，参加玲珑塔林比武的子弟，只要能获得观战的正道前辈的青睐，就可以拜该前辈为师。这本就是玲珑塔设立的初衷之一，促进正道各派交流武学，与原来的师门并不冲突。

　　他也就扶着长孙再叹止步，与原妙契道别，口中说道：“还有大半日光景，怎么打发……”

　　长孙再叹忽然道：“柳小弟，你雇我做帮闲，不想我引你逛一逛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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