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风月

　　柳如歌腾的站了起来，转过头，皱着眉看着景和帝。

　　“去吧”景和帝拍了拍她的手。

　　柳如歌匆匆的行了个礼，转身出了门去。

　　安公公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皇上不去坤和宫看看长公主嘛？”

　　抬起眼想看看景和帝的神色，却正好瞥见他眉间一片阴郁。

　　“皇上，八年前就算长公主有天大的过错在身，现在也该过去了” 安公公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到，：“不仅仅是公主，还有公主肚子里的皇孙呢”

　　“朕当她是女儿，可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可还当朕是她父亲？出了那般的事情，竟然还敢硬抗？”景和帝微微一哼，“她若是肯开口求上朕两句，朕难道真的会硬逼着她跳火坑？她竟然还敢偷留下那孽…”景和帝似乎是气急，蓦的收了口。

　　安公公到底伺候了他十几年，断然不会不知他心里残存着父女情谊，不然也不会任由王爷将梅公公留在坤和宫。于是开口劝道：“皇上且宽心，小王爷这不已经过去了嘛？”

　　景和帝脸上的神色这才稍有缓和，；“如歌这孩子，倒是和皇后生的一样的性子”

　　先后为人向来坦荡，说一句心怀天下也是担得的。如歌这孩子心思玲珑，不是看不出各中的厉害，却还是要把她大皇姐往翅膀底下护。他总觉得自家皇后少不经事的时候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让人盯着点坤和宫” 景和帝低头转了转自己手上翠绿的扳指。

　　柳如歌这边急急的往坤和宫赶，一个跨步进了殿门，便瞧见侧殿的门外和当初一样里外三层。

　　身边的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柳如歌走到人群中间，就看见皇后身边的嬷嬷跪在地上，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正向面前站着的梅时雨磕头，地上已经是一片的血肉模糊。

　　皇后一言不发的黑着脸坐在廊檐下的太师椅上。

　　“怎么回事？”柳如歌实在装不出柔和的样子，声音里一片的冷然。

　　梅时雨没有搭话，只是抬了抬眉，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嬷嬷碰见梅时雨的眼神，脊背发抖，却还是飞快的转过身来，冲着柳如歌便是哐哐哐三个响头，“是奴婢，是奴婢伺候不周，…竟没注意到，长公主，长公主将那药全都偷偷倒了去，这才惹了祸事…”

　　柳如歌听了难免皱了皱眉，“行了行了，现在哪里有时间管你”，说罢便抬腿要往屋里走。

　　从看了皇姐的眼神开始，她便隐隐知道事情不会顺利。要说怪，还不如怪她，早该多加吩咐，早该日日盯着的…

　　梅时雨向边上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两手一伸，把地上那不成人样的嬷嬷夹了起来，拖了下去。

　　柳如歌走到廊边，正看到殷纪伦表情诡异的看着那紫檀门，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紧张，可又不尽然。殷既明坐在他的轮椅上，一贯分辨不出神色。

　　皇后站起来，走到柳如歌的身边，拉了她的手，“都怪本宫，眼看着公主这几日没有什么精神，怎么就没多嘱咐两句呢”

　　柳如歌实在没有精力再应付她，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然后进了门去。

　　侧阁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看见她进来，李太医连忙上前，“这情况，微臣实在是从未预料。若是按了萧公子的方子，起码还能再保上一旬的，谁知道...…情况紧急，老夫刚刚已经给公主喂下了催产的药物。”

　　柳如歌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塌边，索性坐在床沿上。

　　华皊双眼无茫然，不知看着些什么。只是当柳如歌的手抚上她露在锦被外的腕子的时候才稍稍回了回神。

　　柳如歌这个算不上会切脉得人都足能分辨出手底的脉象不容乐观。

　　华皊望向她的眼睛总算有了几分神采，扯开了泛白干裂的嘴角，绽出嘲讽般的一笑。

　　“我以为什么都无所谓了，有什么意思？可我肚子里有了它，我才发现我根本忘不了…忘不了！什么狗屁孩子，凭什么？啊？凭什么一个个都来折磨我？”说着，嘴边的弧度便越发的狰狞了起来。神色一转便是几分凛然的恨意，只见她挣起了上半身，探出半边的身子，哐当一身把那架边的药碗砸到地上，惯性使得她自己都险些跌到了床下。

　　柳如歌立刻伸出胳膊去捞她。她早知道临产的压力，足以逼垮自己这本身便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皇姐。

　　华皊竟像是把这段时间的精力全都使出来了般，在柳如歌的怀里不管不顾的靠蛮力折腾着，活脱一副鱼死网破的决绝。

　　柳如歌缠到她身上拦着她，一手摩挲着她的后背，一边小心的的努力弓着腰注意着她的肚子。只觉得腰侧的筋抽搐着疼，也只能维持着尴尬的姿势。

　　李太医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急急地向身边的嬷嬷吩咐了些什么。半老的身躯也不知怎么爆发出了神力，不过顷刻之间便扑回到了床边，转眼便已经在华皊身上大大小小施了数针。

　　柳如歌觉得怀里的身子一下卸了劲，将人放回到那锦榻之上，随手将薄罗掖个妥帖。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见床尾的女官喊道，“李大人”

　　李太医忙又转身下到床脚。

　　柳如歌掀开华皊身上的衣服，突起的肚子上几条明显的被生生撕裂般的紫红色妊娠纹，在那之下似乎还有些痕迹已经淡去成了一条白色的细线应该有了些年头。柳如歌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下意识的去看李太医，正好对上他的眼神，对方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怀疑，飞快的将眼睛转向了别处。

　　此时实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柳如歌抑了心神，伏下来听了胎心。绷直了嘴角，抬脸便看见李太医一张老脸上已经皱出千沟万壑。李太医抬了抬脚，原地踌躇几步。不知保下过多少皇家血脉的神医圣手，竟是硬生生被逼的举足无措。

　　柳如歌起身走到榻尾，伸手去探，竟然还未开到三指…

　　“王爷，这…”柳如歌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了。肚子里的孩子等不了，且不说华皊此刻正是昏迷，就算她醒着，多半也不会配合。

　　“李太医”柳如歌递过去一纸方子。她宁愿自己的准备落了空，谁知道最后还要靠这下下之策。

　　“附子，闹羊，乌头…”李太医看过方子，忽然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柳如歌，“王爷！”他应该说一句使不得的，可眼下可有半分别的办法？

　　“剖腹取子” 柳如歌声音意料之外的轻。

　　一旁跪着的的产婆惊得忘了规矩，抬头看了看，可那人的眼神却不知正看向何处，略浅的眸子里似乎是一团光晕又似乎是一池水色，可不过转瞬，便恢复清明：“李太医若是觉得没有问题，便尽快吩咐下去吧”

　　李太医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柳如歌将方子交给一边的宫女，对方低着头接过，正走到纱橱前。

　　柳如歌一直攥着拳头的手突然松了松，几个大跨步便赶到那宫女的身边，一把便将那方子又抢到手里。那宫女吓得一惊，下意识的就跪了下去。柳如歌急着往前走，只冲背后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

　　门外的人只听彭的一声门被踹了开来。两边的太监连忙去扶门。

　　柳如歌走了出来，把手里的方子递给身边的小太监，“速速送到太医院，让他们立刻准备出来，半晌也耽误不得。让刘、安两位全都给我过来会诊。”

　　她说的急，向来柔糯的声音带上几分迫人的冷气。

　　那小太监弯着腰接过，快步的往殿外走，等出了这人圈，几乎小跑了起来。

　　柳如歌没有回去的意思。从她出来，两只眼睛便紧紧地盯着廊下的殷纪伦。

　　殷纪伦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也不知怎么便有些心虚，只得扯出一抹笑来：“王爷，里面情况可还好？辛苦王爷了…”

　　柳如歌并没有说什么，一直静静观察着她的梅时雨却看见那人似乎是咬紧了后槽牙，下颌的弧度分明了起来。

　　柳如歌缓缓的上前两步，殷纪伦半靠在廊柱上，柳如歌身姿挺拔便刚好和他脸对脸。

　　她脸上的笑实在算不得友善。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心里烧出的戾气能将那廊柱砸出个窟窿。她要揪着殷纪伦的头发把他那张蠢脸都塞到窟窿里去。

　　他究竟知不知道屋里的人究竟在经历什么？

　　她有些恍惚，不知道此刻心里翻滚的情绪属于自己的还是原身：“殷驸马，等皇姐平安过了这一劫你我怕是要谈一谈了”

　　说罢，转身回到屋里。

　　殷纪伦只短短一瞬间的怔愣，看着柳如歌的背影消失在那紫檀门后，却是扯出了一抹笑意。那笑里说不清的不屑与扭曲。呵，被发现了吗？被发现了又如何？难道你能昭告天下，你那身份尊贵的皇姐不仅是个疯疯癫癫的傻子，还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这个孩子，是她，是你们整个华家欠自己的!

　　殷既明只稍一抬眼便看见自家哥哥眼里的神色，低着头摸索着手边盛丹炉的花叶，嘴角带上了抹莫名的笑意。

　　阿遥看着众人，被这沉默压的减慢了呼吸，转头正看见梅时雨站在人群之外，苍白纤细的手指正摆弄着着搭在臂上的拂尘，墨色的眼睛毫无波澜的盯着众人。

　　把目光收回来，阿遥觉得自己要深叹几口气，缓上一缓。殿内没有半分的声音，她站地已经有了几分恍惚，忽然听见殿外哗哗啦啦一阵脚步声。

　　那小太监倒是机灵，除了刘、安两位，几乎将那整个太医院都搬了来。身后还跟了御药局典药局的主药药童，甚至还跟着二三女官。

　　一行人呼呼啦啦的进了屋，院里便又归于沉默。

　　这沉默未免也太过熬人。寻常生产总有几分哀嚎，等精疲力尽之时，再传来那婴儿的啼哭，才算得美满。可此时，竟然没有一丝的声响。

　　连那时不时捧着一盆盆血水出门的宫人，都也只是沉默。

　　日头渐渐西沉，没人说话，众人便都在门外等着。分辨不清是不想走还是不敢走。

　　门突然传来响动，阿遥下意识的便窜到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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