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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
林畔一行人下了荒山,回到驿站,已是后半夜了。
驿站已经锁了大门,秦知欢万分不好意思地上前敲了敲,好一会儿,平日里招呼他们的店小二才揉着惺忪的眼睛来开了门。
道了谢,那店小二似乎是闻到了林畔身上的血腥味,清醒了些。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几个人,问了一句,“要给你们弄点儿吃的么?”
“啊,”秦知欢本想说不必麻烦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麻烦你了。”
店小二继续揉着眼睛往后厨走去,这会儿厨子也都歇下了,看样子他是打算自己做。
秦知欢转过头,看着在昏暗光下显得更憔悴的林畔,“你先回屋里吧,一会儿我给你送上去。”
“嗯,”林畔没跟她逞强,“吴凯,帮我弄下伤口吧。”
“小孩儿给我,”秦知欢说,我把他放我屋去。”
吴凯帮着把那个叫辉的小孩放在了秦知欢的床上,给他掖好被子,便跟着林畔回了房。
秦知欢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睡沉了的孩子,也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准备去楼下拿吃的。
走到房门口,忽然顿住步子,手扶着门框停下了。
她回过头,看向白清婉的床。
没回来?
那边床上仍是她早上走的时候的样子,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没人在。
“哎哟你们可算回来了!”
林畔刚一推开房门,一个手撑着脸正打瞌睡的男人猛地跳了起来,看样子是被他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
“那个,”他挠了挠头,“谷,谷什么来着……,就你们那位小兄弟,和那位白小姐,今夜在金陵住着,不回来了。”他说道,“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
“住金陵?”林畔走近了才看清,这是那日跟着秦知欢闯道观将白夫人救出来的其中一人,“金陵哪儿?”
“白府。”那人又挠了挠头,“那你们回来了,我任务就完成了……先回去了,困死了我……”他边说边往外走,到了门口,抽着鼻子闻了闻,又回过头,“你受伤了?”
林畔叹了口气,“不碍事,劳烦你了。你且回去歇息吧,我这不是什么重伤,不必告诉谷溪。”
“哦。”那人打了个哈欠,走了出去。
“少掌门!”吴凯刚准备过去关门,却听见这人到了大堂喊了一嗓子。
他回过头看着林畔,“少掌门是谁?”
“阿欢吧,”林畔一边脱外衫一边跟他解释,“这些人据说是当年清风派的遗部,当时阿欢的爹是掌门,但走的时候阿欢还没继承他爹这位置,所以他们管她叫少掌门——嘶!真疼!”
“衣服粘在伤口上了,你这么扯下来肯定疼……清风派当年也是个君子派,一个个仙风道骨,这人看着怎么一点儿不像?”
“清风派没了多少年了?”林畔趴到床上,“那帮人这几年都是做劫匪的,白姑娘就是被他们劫的——你指望这样的人还能保留多少仙风?”
“啊。”吴凯叹了一声,关好门走了过去,“你这伤口不浅啊,有药么?”
“那边那个立柜,”林畔偏了偏头,“底下那格里有个药箱。”
秦知欢把店小二做的热汤面端上来时,林畔已经趴着睡着了,吴凯正将药箱收进柜子里。
秦知欢把两碗面放在了床头的小桌上,轻轻拍了拍林畔,“吃点东西吧,一天没吃饭了。”
“嗯……”林畔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天快亮了。”秦知欢说,“你刚上完药,起来吃点东西,白天我就不叫你了。”
“阿欢,”林畔懒懒地睁开一只眼睛,“疼。”
“啊,”秦知欢蹲在床边看着他,“那……”
“你喂我吃。”
吴凯刚要伸手去拿面,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
想起林畔刚刚“确信”了的事情,那句“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吴凯顿时觉得自己不该存在。
他端起一碗面,对秦知欢道,“那什么,我去楼下吃,这面清汤寡水的只适合他这个病号,我去加点儿辣。”说完脚下抹油似的一溜烟跑了。
秦知欢没顾上管他,拿过另一碗,夹起一筷子,看着林畔,“你要趴着吃还是坐起来?”
林畔睡了这一会儿,觉得浑身酸痛不已,实在没什么力气,但这么吃恐怕是咽不下去。
他起来坐在了床沿上,秦知欢挨着他坐下,夹起一筷面,吹一吹,递到林畔嘴边,然后不断重复这个动作。
两人谁也没说话,一个喂,一个乖乖吃,只是秦知欢看着筷子,林畔看着秦知欢。
一碗汤面见了底,秦知欢才抬眼看了看他,“还要么?”
“不要了。”林畔摇头,“谷溪和你姐今晚住白府了,大概是有什么事情。”
秦知欢愣了愣,“姐姐应该是回去找姨夫了。谷溪陪着她,那就好。”
“嗯。”看她将碗放回托盘上,准备起身离开,谷溪伸出左手拽住了秦知欢的衣袖。
“阿欢。”
“嗯?”
“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
“永远,”林畔想了想,又加重了这两个字,“永远,都不要跟我分开。”
秦知欢呆住了,眼前跑马灯似的掠过一串色彩斑斓的剪影。
南屿,大海,山,茶坞,平安村,昌落城,荒山,金陵……
每一个地方,这几年每一个去到的地方,都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和林畔一起。
她衣袖在林畔手里拽着,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秦知欢轻声说。
林畔笑了,松开她的袖子,“那约好了,可不许反悔!”
“嗯。”秦知欢说,“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她捧着碗筷跑进后厨,然后又捧着脸跑回自己的房间。
刚准备扑到床上,猛地想起小孩儿在她床上睡着,一个急转弯拐到了另一边,扑在了白清婉的床上。
拉过被子把脸蒙起来,秦知欢觉得自己在发抖。
形容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心跳得好快,脸上好烫,只想用软软的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把脸埋进去,闭上眼,一遍又一遍回想着林畔的声音。
“永远都不要跟我分开。”
“好。”
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啊啊!
可是不答应又该说什么呢?无可反驳啊,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他分开。
“我喜欢他。”小小少女终于无师自通了爱情的第一个篇章,“我喜欢林畔。”
她把脸埋得更深了,对这突如其来的认知感到惊慌,又觉得兴奋。
大概是很幸福的吧,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也喜欢着自己。
说到底,喜欢,是林畔教会她的。
林畔趴回了床上,闭上眼睛。
在道观里,看着老九将“七月刀法”当着他的面扔进大火里,他几乎觉得窒息了。
那一本他们苦苦寻找的,害死了太多人,害得他和身边的人都家破人亡的小册子,在高涨的火焰下,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是不是也可以解脱了?
虽然不是亲自动手,但亲眼看着那刀法化为灰烬,也算完成了爷爷给的使命吧?
他重重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他差点儿就从大火里走不出来了。
剧痛之下,他看见了站在火里的秦知欢。
那一刻,被火光包围着的阿欢,像是度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心中一动,叫了声“阿欢”。
从那一刻起,他就认定了某些东西。
既然认定了,那就要好好抓住,所以林畔情不自禁要抱抱她,要逗一逗她,尤其是在发现秦知欢会很容易脸红之后……
“我要一直对她好,”闭着眼睛的林畔呢喃道,“我不能离开她,我要一直和她在一起,我最喜欢阿欢了……”
轻手轻脚进来的吴凯听了这么一耳朵,站在门口无声地笑了。
真好啊。
对少年来说,最好的疗伤办法,恐怕不是世间最名贵的金创药,而是喜欢的人在身边。
吴凯和衣睡下的一个时辰之后,天边泛白。
金陵城门下,三千禁军入了城。
大火烧了一夜,终于平息了。
道观里原先的人,除了吴凯和秦知欢救出的那个小孩子,无一人出逃。
也不知为何,昨夜后山明明也有人值守,却没有发现林畔一行人。
更离奇的是,禁军与道观没有发生过任何正面冲突,却在最后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五人。
禁军统领顾鹏志命人彻底搜查了一番,在最偏僻的一处岗哨边的崖下找到了失踪五人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是什么人,敢动直属皇上调配的禁军?
顾鹏志直觉此事非同寻常,让人先压了下来,没有声张。他带着剩下的人回了金陵,而后找来亲信,私下里秘密调查此事。
倘若吴凯和林畔当初知道那是禁军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敢下手的。只是后来飞羽队的兄弟一直守在岗哨里,却始终没有被发现,他们便觉得钻了空子,没再理会。
昨夜,也是飞羽队的兄弟去巡后山,然后借着夜色掩护他们离开了荒山。
没有留下任何证据,顾鹏志的人恐怕一时难以追查到什么。
而当他回宫,却发现于昭华双眼通红,正在等他。
“他死了?”
顾鹏志刚一跨进殿内准备抱拳,边听于昭华发了问。
“是。”他低头应道,“没有人从道观里出来。”
“一个人都没有?”
“是的陛下,一个人都没有。”
于昭华没再开口,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久到顾鹏志抬起头去看他,然而他像是忽然被抽空了气力,瘫坐在了地上。
“陛下!”安喜从一旁小跑上来扶住于昭华,顾鹏志也跪了下去,“陛下保重龙体啊!”
“宣太——”安喜抬起头来扯着嗓子一喊,却被于昭华抬手制止了。
“不必叫太医来。”他说,“顾卿这些天辛苦了,回去歇歇吧,朕乏了。”
“是。”顾鹏志退了出去,于昭华仍旧坐在地上。
“昭远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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