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王下之臣

　　漫天黄沙，遍地焦土，永远高悬的烈日，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几乎都已经被烤焦。
　　但还有几个人倒在黄沙中。

　　有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行走在风沙中，他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些人，但这十余里的路程，他却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远处重重的人影被风沙吹的若隐若现，他不禁怀疑，那场景不过是一场幻觉。
　　他边虚弱的往前走，边问自己，难道沙漠中也有海市蜃楼？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他的衣服已经脏的分辨不出颜色，俊俏的脸已经干裂的失去了光泽，近二十天的长途跋涉耗光了他的水，干粮和体力，然而他还是支撑着自己往那些人躺着的方向走去。
　　只要有人，就会有水，只要有水，他就能会活下去。
　　若是很多人见到他此刻的样子，一定会吃惊的说不出话来。然而更多的人，根本想不到他会到这样的地方来。
　　他是李寻欢。

　　李寻欢，惊才绝艳，文武双全。他自幼住在宅第连云的李园，那里气象恢宏，庭园林木之胜，更冠於两河。
　　即便是他的好朋友阿飞，也不会往沙漠中来找他。毕竟当初隐居关外十年，他这样一个风流洒脱的人，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受苦。

　　斜躺在地上的那几条人影终于到了眼前，李寻欢忍无可忍得一屁股坐下来。他看着那些人腰间的水袋，干涸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几个人皆是四肢僵硬，白披风，红腰带，腰带旁挂着一只水袋。他伸手准备解开离他最近的那只水袋，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动作顿住了。
　　他的手刚伸出去，便知道这个水袋已经空了。

　　听说绝望和饥饿会让人的神智更加清醒，然而李寻欢饿的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幸好他身上突然爆发出另一股力量，支撑着他迅速爬起来，去检查剩下两人腰间的水袋。
　　万幸，最后一个水袋是有水的。虽然不多，但足够他恢复体力和速度。
　　然而李寻欢随意的抬了抬眼，发现了一件更滑稽，更可笑的事情。
　　躺着的这个人还有呼吸。

　　他健壮的四肢都已干枯如朽木，腰间贯穿着一个光滑的伤口，伤口下的白袍遍布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看这血量，这个人早该血竭而死了。
　　但是他没有。
　　他吃力得眯着眼睛看着李寻欢，神情麻木而绝望。

　　李寻欢看了他一瞬，收回了手。
　　他就这么盘腿坐在一边，坐了一会，有些无趣，他又开始随意的哼哼起来。
　　一曲哼罢，他又换了一个音调接着哼。

　　躺着地上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他的声音像大漠的砂砾般粗哑。
　　李寻欢只听他强撑着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还不把水拿走？”
　　李寻欢回身俯瞰着他：“你这不是还没死？等你死了我自然拿走。”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已经快死了？你以为我还是你的对手？”
　　“即便你没受伤，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他因饥渴说话有些无力，但还是一贯的潇洒和自信：“但是你快死是一回事，你还没死，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要我不死，你就不把我的水拿走。”
　　李寻欢淡淡道：“是。”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

　　那人沉默了一瞬，突然怒了，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像一条快晒干了的鱼，挣扎着嘶吼：“所以你就这么折磨我？！
　　你知不知道你唱歌多难听？！
　　你为什么不一剑杀了我！
　　我宁愿你一剑杀了我，都不想再听你唱歌。”

　　“我偏要唱，你能把我怎样。”李寻欢瞥了他一眼，又断断续续哼起来。
　　他哼的是一首江南小调，是上个月和阿飞去新都看花时，听冷烟阁的歌女所唱，吴侬软语，听来分外婉转可人。
　　这几日他撑不住，觉得恍恍惚惚的时候，总喜欢哼哼这首歌。不过比起这曲调，他更忘不了的，还是冷烟阁的那娇小的歌女。

　　高空中飞来一只鹰，那鹰在天边盘旋片刻，直直的飞了下来，落在那两具死尸的旁边，它目光似电，冷冷的扫了一眼李寻欢。
　　在中土，李寻欢也曾见过许多人驯鹰，但那些鹰和这只截然不同。它仿佛是炼狱中游荡而出的鬼魂，周身弥漫着残酷的杀意，有着江南漫天烟雨中滋养出的老鹰，永远不会有的桀骜的眼神。

　　它不再看李寻欢，仿佛当他也是个死人，只是兀自低下头，锋利的爪子陷入死尸的身体中，一口口啄着地上的尸肉。

　　“再不把水拿走，小李探花也要变成它的口粮了。”
　　李寻欢有些震惊得望向他：“你认识我？”

　　那人看着他：“略有耳闻。”
　　他用浑浊的目光盯着李寻欢打量了一圈，那已经干枯的脸上突然现出一种神奇的色彩。他叹了口气，神色复杂：“没想到你会到这既无醇酒，也没美人的沙漠中来。”
　　“原来我已经这么有名了。连沙漠中随随便便一个快死的人都能认出我。”说罢李寻欢苦笑一声，若他早知这世上还有这么一片这么冷酷无情的大地，或许他就不会来了。

　　沙漠的可怕，没有来过之前，他是很难想象的。这里白天热的恨不得把皮都扒下来，晚上又冷的几乎连血液都要冻结。山丘转眼被风移成平地，平地又眨眼间可以变成沙丘。
　　他来的时候准备了马匹，足够的粮食和水，然而还不到七天，水袋已经干了大半。可是四周仍然是天地相接，一望无际的黄沙，没有一点人烟。
　　再加上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他的马死了，粮食和水全被埋在沙漠中。他才知道，不管是怎样的江湖高手，这世上，总有一种力量，是你无法战胜的。

　　他低下头，刚想说话，却看到地上躺着的这人双眼半睁着，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泽。他攥着水袋的手已经松开，手指僵硬如岩石。
　　原来他还能撑着说这么多话，不过是所谓的回光返照罢了。

　　天边又飞来一只鹰，李寻欢远远望了一眼，摘下那人腰间的水袋。
　　他迫切得需要水来恢复体力，恢复了体力，那么这两只鹰便能让他填饱肚子，他才有时间走出这片沙漠。否则，身体里的水分也会被太阳蒸干，那时，他迟早要变成这两只鹰的盘中餐了。

　　然而就在他刚将手举起的一瞬间，突然感觉道一股冰冷的杀气。
　　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便帮他躲过了许多次危险。
　　他僵直了身子，一动也没有动。
　　此时他听到了一种急而尖锐的风声。

　　他认的出这是种暗器破风而来的声音，但不是孔雀翎那种极细微极小的声音，这种声音从高空传来，裹挟着凌厉的风速，扑面而来。
　　李寻欢没有动。他知道这暗器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因此他只是安静地等待。
　　但是下一瞬，他就后悔了。他宁愿这暗器是打在他身上的。
　　那暗器是一把尖锐的小刀，刀尖如锥，已经将水袋当空劈成了两半。

　　李寻欢迅速伸手，看着掌心接住的少的可怜的几滴水滴，不假思索得低头将它们吮吸了干净。
　　他将双手拢入沙中，若是这沙中还有一滴水，他都会毫不犹豫得将它们舔个干净。
　　然而那砂砾干裂咯人，水分被蒸发干净，其间已经没有任何潮湿的迹象。
　　无奈的是，他没有悲伤或愤怒的时间。因为他虽然没有抬头，却已听到那疾飞的苍鹰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这鹰是来吃尸体的，还是来吃他的？

　　前几日夺命的沙尘暴，接连不断的暴烤，连续不断的体力透支和恍惚，李寻欢此时觉得自己真的像一只被穿在火叉上烤的熏马肉了。
　　他手指微微蜷起，心头已经有了计较。

　　人吃鹰，总比鹰吃人要好。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在最佳的战斗状态，但对付两只鹰，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唯一让他有些警惕的，是那鹰背上的人。沙漠的苍鹰有多凶猛，他是见识过的。这人能将这鹰驯的服服帖帖，又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刀法。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然而他等了片刻，鹰背上的人始终没有下来的动静。

　　李寻欢终于忍不住抬眼。
　　他迎着光，看向上方。然后便愣住了。

　　一个妙龄少女，正跨坐在鹰背上，眼神满是好奇，正一眨不眨得打量着他。
　　她面上覆着一层极薄的面纱，穿一件贴身简单的金色短儒，仿佛是从阳光中跃下来的仙女，腰间绑一根束腰，勒出盈盈一握的线条。下身长裙被风刮的簌簌作响，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腕和乳白色的小腿。
　　李寻欢的目光凝固在那小腿的颜色和线条上，喉咙更加干渴欲裂，嘴里更加苦涩，眨眼间便将方才水袋被打破的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寻欢挣扎了很久，才将视线从那双健美又修长的腿上移开，他望向她，见她仍旧动也不动，只是轻柔得笑望着他，忍不住开口：“你打破了我的水袋，是不是该赔给我一点水？”
　　那女子只是瞧着他，依旧不说话。
　　烈日当头烤下来，他又开始觉得恍惚，但他此刻终于能注意到她腰间有个鼓鼓的水袋。他摸了摸鼻子：“不赔给我也行，你能否送我一些？”
　　“要不，借我一些？”
　　......

　　“你能不能说句话？”李寻欢声音还是很轻柔，但他开始有些焦躁。这女孩子，莫非是个哑巴？
　　幸好这句话他等的时间不太久，那少女皱了皱眉，可爱的小鼻子随之抽了抽，她认真道：“我妹妹说了，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李寻欢愣了一愣。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不和我说话，给我点水可以吗？”
　　那少女这次回答的很快，摇摇头道：“那不行。沙漠中的水是很珍贵的。”

　　李寻欢开始觉得有点愤怒了，他强忍住道：“那你打破我的水袋时候，没想过水有多珍贵？”
　　那少女没有半点歉意，诚恳道：“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功夫。没想到你的功夫这样差。”
　　李寻欢几乎一口血要喷出来，只可惜他现在喷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更别说喷血了。

　　“你来沙漠，是要去哪里？”那少女想了想，眉眼间有种孩子的单纯，好奇得问道。
　　李寻欢看她一眼，一声不吭，抱着手臂就地一躺。

　　那少女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回答，从鹰背上跳了下来。她负手在身后，微微弯腰打量着李寻欢：“没有水喝，你知不知道自己会死的？”
　　李寻欢依旧不说话，目光时而扫过天边的暮云，时而扫过身侧的食尸鹰，就是不看她。
　　那少女踢了他一脚：“我和你说话呢。”

　　李寻欢“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少女弯腰凑他近些，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李寻欢倏忽窜起身，这一出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右脚勾住她的腿，手间一个巧力拉拽。
　　那少女一声惊呼，已被他压在身上。

　　她仰面看着他，海棠般的脸庞皱起来，身体不停地挣扎着扭动。
　　她的小腿一直灵活的在李寻欢腿间蹭来蹭去，李寻欢只觉得一团火气从小腹升起，他将她压得更紧些：“你再故意动一下试试。”
　　那少女似乎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皱着眉委屈的哼哼：“好疼。咯的好疼。背好疼。”

　　李寻欢鼻尖充斥着少女的体香，他深呼吸一口气，手指勾起她腰间的水袋，弹开水袋的暗扣。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他翻身坐起到一侧，仰头便是咕噜噜几大口。
　　那少女爬起身，箭般窜了出去，几步上前，一跃而上了苍鹰的背脊。她愤愤的瞪一眼李寻欢，也不言语，转头便要走。

　　“喂，你不是问我来沙漠，是要去哪里？”李寻欢喊住她。
　　那少女面色潮红，扬起下巴斜睨着他。
　　李寻欢笑道：“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