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王下之臣

　　百里之外的天边，现出几只忽高忽低，竞相追逐着的白喉雕。战英首当其中，穿过回廊，待白喉雕盘旋在高台之上，他一个燕子翻身，稳稳的落在了高台上。
　　他对着九歌屈身行了一礼，随后一撩衣摆，丝毫不在意后面的人，兀自在右首座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九歌如坐针毡，只觉得屁股被戳成筛子，那疼痛无孔不入，沿着她的脊柱蔓延到全身。然而她始终面色安静从容，见总管袁赋和太师兆惠紧跟在他身后向自己行了一礼，也报之以微微一笑。
　　兆惠看着她座下荆棘，再看看她，面露惆怅和不忍。那娇小的身躯置于冰冷的荆棘丛中，有种异常的鲜美和残忍。

　　九歌并没有太在意他的神情，只是在看到兆惠出现后，她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了那句掷地有声的“陛下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她试探性往上抬起右脚，虚虚搁在王座上，随后环顾了一圈四周，见除了花满楼和班查巴微微侧首，其余人皆没有注意。
　　于是她镇定而迅速得将两只脚都抽到了铁王座上，盘起在屁股下，呈一个打坐的姿势。

　　班查巴注视着她的动作，目瞪口呆道：“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九歌还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屁股上的疼痛随着她的动作消失了一瞬，然而顷刻间，那疼痛感更汹涌得席卷了她盘踞着的双腿....
　　她左右晃了晃，几乎坐不稳。她挣扎着欲把腿放下，正在这时，殿堂上方，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陛下！”
　　那声音十分粗犷和亲切，她循声抬头看去，那白喉雕背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的虬髯大汉。
　　九歌笑道：“纪王叔！”

　　来人正是陌纪，陌原唯一的亲弟弟，是上一任殿前带刀侍卫，对王子和公主一直宠爱有加。
　　他从雕背上翻身跃起，仿佛一颗大树，落在了九歌的面前。

　　下方三人眉心一皱，班查巴也觉得他有些失礼，脚步微微挪动，又不知该不该上前拦下他。
　　他对周遭的气氛浑然未觉，毫不在意得伸手揉了揉九歌的头心，那大掌很温暖，力道却温柔。他笑道：“小丫头还是这般腼腆秀气。”

　　说罢他抱起九歌，豪迈得往上方抛了一抛，逗得九歌“咯咯”笑起来。
　　这般抛了两次，他又栽苗一般将九歌往椅子上重重一放，见九歌痛的蜷缩起来，他复又哈哈笑道：“开心就笑，痛了就骂，这才是我大漠最英武的国王！”
　　九歌眉头紧皱，她揉揉手臂，又揉揉腿，感觉浑身被这一坠撞得要散架了。她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却见陌纪正看着花满楼，那一贯豪爽的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和好奇，不过那神情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恢复了那般豪爽的模样和一身峥嵘。

　　他一跃而下，扫了一眼对面三人，面色不愉：“老左和他的那几个兵又没来？”
　　他身高八尺有三，此刻负手而立，无形中有一种逼人的压迫感。如果说战英像一支穿云箭，他无疑是一把阔刀。
　　战英微微蹙眉，“你不是看到了？坐下说吧。”

　　陌纪冷哼一声，大咧咧坐在了左方首座。他带来的两位亲兵模样端正持重，皆是将军之位，在他身后也都坦然坐下了。
　　花满楼听着远方人群乌压压往这边涌来，便随手带上了面具。这面具质感极佳，十分轻薄，而且设计的贴合面部，并无一丝不适之感。

　　他刚将面具带好，这时，殿外的钟声如雷鸣般，一下一下，颇有节奏得敲了起来。那钟声雄浑激昂，绕梁不息。
　　伴随着那钟声回响，主殿的大门一扇扇被打开，灿烂的光辉顷刻间涌入了大殿。外面回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那人头攒动如漫天萤火。
　　众人呼喝连天，伫立在殿门之外，皆是目光灼灼得注视着王座上的九歌。

　　无数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那呼吸声带着压抑和克制，花满楼隐约觉得这气氛嘈杂的有些诡异，全然不似方才广场上的热闹和嘈杂，更像在等待着什么。

　　那钟声铿锵有力，一共敲了九下方才停止。
　　待钟声停下，一阵铁链撞击的声音从宫殿一角传来，众人皆循声望去。

　　主殿西南角有几扇仙门，平时置着香龛烛火，佛经典藏。此刻那居中的雕花门被从内而外的打开，其内伫立着两个精壮的侍卫，两人一左一右，压着一个铁锁缠身的人。
　　被押着的是一个已到了耳顺之年，瘦骨嶙峋，齿落唇摇的老人。他看上去瘦弱无比，然而目露凶光，浑浊的眼睛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桀骜，死死的盯着殿外的人群。

　　右边的侍卫朗声道：“索朗丹增，年六十有二，居黄金国风崖城，作恶逾十年。毒杀三十六人，伤十九人。其中幼童四人，少女三人。另有二罪，弑妻，弑兄，并一盗窃罪，盗黄金六百两。经复核查明，罪证确凿。依我国律法，判以死刑。陛下行刑。在场诸位，监刑。”
　　那男人头上悬着一把开山斧，斧背雕刻嵌镂，极为精美，斧刃闪着森严的寒光，正对着他的后颈。
　　斧柄上连着一根红色细绳，那绳细若蚕丝，晶莹剔透，沿着殿内长梁红蛇般盘旋而上，又顺着墙面隐了进去。

　　离九歌最近的侍卫拿起地面大理石角落上一盏燃烧的红烛，向前两步，面向九歌，手握成拳置于胸口，面色虔诚的单膝跪下。
　　随着那烛盏被他拿起，那斧头也随着抽绳，一点点的向上悬起，那动静之间，引起殿外一片紧张的抽气声。

　　九歌细细看去，才发现那烛盏的底部也连着一个红色细绳，看那颜色和光泽，应当就是同一根无误。

　　原来那长绳并不是嵌在墙面中，而是没入地下，一直连到了她面前的平地上。

　　四周鸦雀无声，殿外的百姓屏气以待，殷切的注视着她。
　　九歌拳头掩住嘴唇，极轻的干咳了一声，道了一声：“上来吧。”

　　那侍卫在面前高台的墙面上双足一蹬，身轻如羽，在空中一个纵跃，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面前。
　　他复又单膝跪地，左手掌心拖起烛盏，右手抽出腰间配剑，将剑柄抬起，递向九歌，扬声道：“陛下，相传欧冶子和干将为铸此剑，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剑成之後，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盤卧。是名龙渊。故名此剑曰「七星龙渊」。
　　今日在此，请陛下以七星龙渊，斩妖避邪，除暴安良。”

　　身下的荆棘一直不停的磨着她细嫩的皮肉，仿佛无数只蚂蚁在齐齐啃噬着她的筋脉血肉，难受的无以复加，但此刻九歌隐约感觉到，或许是磨得钝了，突然没有那么痛了。
　　她抬眸看着那坚韧的细线。随着侍卫的动作，原本就高悬的开天斧已经上升到了半空中。那根连接着的红线细如发丝，战战兢兢，仿佛下一秒就要自己断了。
　　围观百姓眼中已完全抑制不住紧张和兴奋。杀伐虽然冷酷，却又让人热血沸腾。

　　花满楼从面具下侧眼看着她，她的睫毛浓密，此刻半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神情，神情漠漠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看那呆呆的样子，与其说她在思考，不如说她在打瞌睡，看起来可信度更高一些。

　　他自然想不到，九歌其实是在看他负在身后的手。

　　那手指修长，时常转一把玉柄折扇，看上去极其俊美。
　　九歌心想，这双手，抚琴的时候很好看，吃饼的时候很好看，帮她掖被角的时候很好看，却不知杀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陌纪抬眸飞快的看她一眼，低沉得喊了一声：“陛下！”那声音威严，声线不高，却又能保证身侧的几人都能听到。
　　九歌回过神来，见下方人群隐隐开始躁动，似是她长久不出声，大家互相嘀咕着，隐隐有些不安。

　　九歌试着动了动脚，然而双腿又酸又胀，这才稍稍一动，便条件反射得往前扑倒。身子已经扑出去一半，她用尽全力，迅速的用手撑住了王座。
　　片刻后，她推开前来扶她的班查巴，望着大家，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我脚麻了。”
　　众人：“......”

　　花满楼原本身形一动，想上前扶住她，然而瞬间还是顿住了。他已经从背后伸出去的手指微微弯起，悬在半空中，终究是没有递出去。
　　九歌低头侧眸望着他的衣摆，看了半晌，心中略略平静下来。手臂开始恢复知觉，她索性往王座里面又挪了一些，换了个霸气的姿势。
　　她支起右腿，大咧咧的随意坐好，安静俯视着下面的人。

　　众人也皆仰视着她，那一个小小的身影，仿佛明珠生辉，光芒流转，濯濯其华。

　　九歌转了转右手手腕，身子微微前倾，利落得举起那长剑，手起剑落，毫不犹豫得将那红绳劈成两截。

　　开天斧沉沉坠下，只听一声骨裂的闷响，那头颅落到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随后涌出连绵不息的狂呼：“陛下圣明！”“功德无量！”

　　九歌瞥一眼那横躺在地上，至死也盯着她的怨毒的眼神，默默得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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