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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驴车已经自驰道拐入了乡路。

　　一座不大的村邑映入眼帘。

　　路旁的石头上，刻着石浮村三个大字，沿着弯曲的乡间小道往前，却是一个宽敞的晒谷场。场边的老树下，聚集着一群寒门士人，有人在高声阔谈，有人侧耳倾听，也有人低头看书。

　　“石相公，该下车了。”老者把驴车停在村子口，回头道。

　　石文恍恍惚惚地下了车，看着这么多士子学生聚在一起，还以为自个儿是回了书院呢。

　　“石相公……石相公？”看他神情并不太妥当，老者连忙把驴车拴好，也跟着下了车。

　　两人便一道进了村子。正座村舍里，每户每屋，每个窗户里，都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不愧是石浮村哪。老者啧啧地赞叹不已。

　　而石文的脸色，却有些怪异了：这一户两户有读书人，倒没什么，可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读书，难道现在的村民比金陵城里的百姓还富裕了？

　　身为读书人，石文哪里不知道要供个读书人得花多少钱，就算这里有免费的书可以抄，可夫子呢？私塾的束脩呢？笔墨纸砚钱呢？

　　就连他们家，他爹当年分了不少家产，他娘嫁妆也有些的，可生生被他们父子几个读书给读穷了。

　　可以说，至少有八成的百姓是读不起书的，可眼下这石浮村……

　　“石相公稍等，待我去问个路。”

　　“老丈，我随你同去罢……”石文摇摇头，对于这位传闻里的堂妹，也好奇了起来。

　　看到前方有人，两人便走了过去。老者挑了个抽旱烟的同龄农夫，而石文则走向屋里读书的年轻书生。

　　听说是石家娘亲的亲人，大家一下子都热情了起来，老农烟也不抽了，迈开老腿说是领他们过去。那年轻书生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听到借宿村舍的士子娓娓道来，一幅怡然自乐的桃源画卷展开在他眼前。

　　这堂妹，还真不是一般厉害。

　　瞧这村舍之间，井然有序，书生们读书辩论抄书诵读，不见半分散漫，而村人们收拾房舍起灶做饭，让读书人免除后顾之忧。

　　甚至，他在心里默默跟自己求学的书院比了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文心里隐秘地生出几分希望：说不定自己这一趟，不会白跑了。

　　来到石家小院时，刚好是下课的时候，三人便站在一旁等候。有学生陆续从院子里出来，只是刚迈出院门，都会回身行完礼后再离开。

　　等学生们走后，三人才快步上前，看到石槿华要关门，连忙道：“先生，先生稍等！这是你家堂兄来找你来了，我问过他，就是上回来咱们村子那位的子弟。”

　　石槿华把半阖的门复又打开，打量了一下石文，心里微微一紧。

　　皱巴巴的衣襟，袖口衣角有些脏，鞋面沾了灰还带着泥，显然不都是今天刚沾上的，这一身想来也是好些日子没好好打理了。再抬头一看，眼圈青黑，神色疲惫，也是有阵子没休息好的模样。

　　这一定是出了大事。

　　石文也是有些紧张，低头瞧了瞧自己，红着脸理了理衣襟，赧然道：“一路赶得太急，叫堂妹见笑了。”

　　石槿华摇摇头，道了声无妨，稳了稳心神，又将视线落到陌生的老者身上：“这位是……”

　　那老者也是人老成精的主儿，瞧他们俩这神情哪敢耽搁，连忙说自己只是个赶车的，一面使劲给石文打眼色。

　　石文这才想起来，提了他那孙子的事，又补充道：“我不知你这边究竟什么光景，你无需顾虑我。”

　　石槿华想了想，还是道：“回头叫他同里长说一声，叫他排头一个罢。”却还是没有直接答允下来。

　　老者面露遗憾之色，可转念一想，头一个也不错，就算插不了班，好歹下月铁定没问题了，连忙感谢道：“多谢石娘子，多谢……”

　　把千恩万谢的老者送走，两人进了院子，入了堂屋。

　　“堂……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叔叔可安好？”

　　石文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想到那尚在狱中生死不明的父亲，想到惶惶不安的家人，更悲从心来。

　　看到石文如此行色匆匆的模样，石槿华心里就觉得不好，这会儿也跟着急了：“究竟怎么了？难道……叔叔出事了？”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跟燎原的星星之火，瞬间蔓延开来。石彦礼的为人她也有些了解，如果只是家里出事，他肯定是报喜不报忧，可这会儿来的是石文，肯定是石彦礼出事了。

　　而且，铁定是出了大事。

　　不然也不会有人病急乱投医到自己这。

　　“我爹他……他被下了狱。是府尹大人亲自断的案，说是拖欠官银，要抄家问罪……可是，我们家连官银都不曾见过，哪里能拖欠得了？”

　　“那就怪了。”石槿华眉心紧皱，手指不自觉一下一下扣着桌面，“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怎么可能？”石文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家从来安分守己谨小慎微，能得罪谁？更何况，就我们家，还能得罪谁去？”

　　石槿华点点头，石家不过是个破落的门第，又接触不了什么大人物，谈何得罪？

　　“那府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石文又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讲解起来：“府尹大人姓贾，名化，字时飞，时任应天府府尹已七年有余……”

　　“贾化？”石槿华神情有些古怪，总觉得这名儿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瞧见过似的。

　　“这名儿知道的人并不多。他还有个别号叫雨村，大家一般也都把这当做他的名儿了……”

　　石文还在侃侃而谈，可石槿华却半句也听不进去了：“贾雨村？哪个贾？哪个雨村？”

　　看她一脸惊慌的模样，石文也担心起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也认识这位贾大人？按理不该啊，就算是祖辈，石家也已经没落了，怎么可能会认识府尹大人？难道是贫贱之交？

　　“我没事，你快写与我看！”石槿华可不知他在想什么，即使知道此刻也无力计较了，只一脸坚决地看着他，心里却不断下沉：但愿，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石文看了她好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听她又催了一回，这才止住满心的想法，连连道：“我这就写，我这就写，你别急啊。”说着，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可堂屋里只有桌椅，哪来的笔墨？

　　“用这个。”石槿华拧着眉心把桌上的茶盏推给他。

　　看她面沉如水，石文也不敢再说笔墨了，皱着眉拿手指蘸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了“贾雨村”三个字，又征询问道：“你可认得？”

　　石槿华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却顾不得旁的，急急又问：“这金陵可有贾王史薛四大家族？”

　　石文一脸莫名：“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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