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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大半辈子里长的老人行动力杠杠的，到祠堂里会一开，再往那些个外地学子借宿的地儿转了转，小半天功夫，那些个风言风语就跟一场梦似的了无痕迹。

　　“先生晨安。”

　　天一亮，便有学生早早来了，看到院子里的石槿华，都上前与她见礼，十分恭谨受礼。

　　那拘谨的模样，只叫她摇头：“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别想着你们爹娘怎么吩咐的，在这个地儿，我说了算。”

　　那些小萝卜头们左右看看，规规矩矩的站姿一下子就垮了，活泼劲也上来了，围着她抱怨着家里如何如何耳提面命，又嚷着想学新的曲子要听新的故事。

　　石槿华眉眼带笑，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的说话，点头答道：“那你们可得认真些，等讲完了功课，咱们就说故事唱曲。”

　　“好咧——”

　　大家也都不玩闹了，一个个攥着书袋子就往课舍冲，乖乖坐好，两眼晶晶亮，还一个劲地催她赶紧开始。

　　石槿华心下好笑，面上还煞有其事地作为难状：“可是今天轮到先给他们讲的。”

　　“……”大家一下子都呆住了。

　　看到他们委屈巴巴地望过来，石槿华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站在院子里的孙安夏几人也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们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原本的同窗，还是少了两人。

　　虽然还有三同窗的出现，让他心里稍稍宽慰了些，待再看到这些孩童们急于上学的模样，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可一转念，又低落了起来。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看三个大小伙都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模样，石槿华出声劝道，“逆流而上也好，随波逐流也罢，无所谓孰对孰错，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只是替他们可惜，原本可以……”孙安夏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说下去。

　　四人的兴致都不太高，连以前最激烈的辩论都有些提不起劲来。石槿华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调整了时间，让他们多练些字静心了。

　　走出课舍，她的情绪也不是太高，刚出门，却看到几个有些脸熟的学子又站在窗外，言辞最激烈的那位也在其中。

　　“你们在做什么？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那几人也听出她言语里的不悦，连忙道歉，道：“还请姑娘海涵，我等实在是心生好奇。只是，这学堂似乎有些……太过喧闹，我略听了会，不过是百余字，就被打断了好几回，这是否有些不妥？”

　　“你要是有心，也可入内旁听一回。”石槿华没有直接回答，却笑盈盈地邀请起人来。

　　“不必如此麻烦。”大家原都认真地听他们说话，可她这一说，当即连连推诿起来。

　　那架势，仿佛屋里有猛兽出没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但先前开口问的同另一位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他们一脸的勉强，石槿华心里有些好笑，上课可以举手提问，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而小组讨论，更是她仿照圆桌教学法设置的，都是后世教育里极优秀的方式。效果如何，她心里笃定得很。

　　果然，等放学后，两人都是一脸深思神情恍惚的模样。

　　用过饭，几个相熟的年轻人便聚在一起抄书。正埋头抄着呢，有一人无意间抬眸扫了一眼，眼皮子一跳，连忙喊道：“子厚兄，子厚兄！”

　　那表字子厚的学子一脸迷糊地扭过头来。

　　“书稿，快看你的书稿！”看他还是神游天外的样儿，那人急得探过身子，抽走了他手里蘸了墨的毫笔。

　　那陈子厚才晃过神来，低头一看，一大团墨汁滴到了纸上，他又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掀掉染黑的纸，一连掀去七八张，拎着被墨汁染黑不能用的书稿，不由地拍了下脑门，无奈道：“得了，这一宿都白抄了。”

　　“你这是怎么了？我刚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到。”

　　其余几人也都停下了笔。

　　面对好友们担忧的眼神，陈子厚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把今天在石家小院的事说了出来。

　　“这……不会吧？”

　　陈子厚苦笑道：“或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好。”要是这法子当真有效，那乐子可就大了。读了十来年书，却没连怎么读书的门都没摸到，这样的挫败，足可摧毁一个人的信心。

　　屋里一阵沉默，死水一样的静寂。

　　良久，才有人艰难地开口，涩声问道：“那……你没问问他们？”

　　“下课时，我又去问了石姑娘，只是……”想起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陈子厚用力地甩了下头，把心头莫名一紧的情绪丢开，“我也问了，他们也不知道，不过，他们先前他们跟石姑娘的祖父学习时并没有这些。”

　　一片沉默。

　　终于，有人迟疑着道：“不如，我等明日去问问石……先生？”

　　随着外地学子纷纷跑来旁听请教，小院一下子就太平了。

　　可惜，这般惬意的日子没多久，就被一辆远道而来的驴车匆匆打破。

　　“老丈，离石浮村还有多远？”

　　赶车的老者抬手抽了下棕色的大毛驴，指着远处，道：“那里就是了。”

　　租车的书生探过身来，只见远处山脚依稀有些房舍，抹了把脸，唏嘘道：“可算到了。”

　　“哈哈，驴车颠簸，多坐几回，你就习惯了。小相公也是去求书的？”

　　“求什么书？”那年轻书生一脸茫然。

　　谁知老丈比他还惊疑：“不求经书，那你这书生做甚来的？”

　　“我是……探亲的。”书生说话间，眉宇间多了些黯然愁绪。

　　前几日，家里忽地遭了难，父亲也不知犯了什么事，竟被下了大狱。去族里求救也无用，无计可施时，还是母亲想到了石浮村。

　　想着石家老爷当年在族里也有些声望，只不知道这人不在了，还有没有留下些香火情。

　　想到这，石文叹了口气，心里却是半点也不看好走的这一趟，只想着跟那大妹子说一声便回金陵，就算救不了老爹，至少一家人也在一道。

　　“探亲？”老者仔细打量了一番，仍是犹疑，“不是年节也非回乡时，也没听说村里有什么红白事，年轻人探的哪门子亲？”

　　石文奇怪道：“老丈问这做甚？”

　　“吁——吁——”

　　“哎，你怎么把车停了？！”

　　“你话都说不明白，我怎就不能停车了？”老丈比他嗓门大，还比他更理直气壮，“你先说说，去探哪家亲的？你瞪我也没法，我告诉你罢，你要是讲不清，这四里八乡的，没哪个驴车肯送你去石浮村。”

　　“这是为何？”见老者神情不似作伪，石文怒上心头的气也下去了，却好奇地问起缘由来。

　　“我家孙子还在那求书呢。”老者没好气道，“要是叫谁坏了事，我们那些读书娃去哪弄书去？那可是上百卷的书哪，就是那些个员外老爷们，也不一定拿得出这么多书。”

　　“这倒是。”石文认同地点点头，他他五岁开蒙，八岁入私塾，十五岁进书院，读了十几年的书，也算勤学苦读笔耕不辍，可顶了天，也就读了百余卷书，却已经让他下试考了个童生。

　　等于说，那里的藏书，至少可以供出一个童生来，这就已经很恐怖了。

　　饶是他如此忧心烦恼，都忍不住有些心动了。

　　对于老者的小心谨慎，自然也可以理解了。

　　“家中堂妹，尚在石浮村守孝……”

　　还没等他说完，老者就一脸活见鬼地瞪着他看了半响：“你说的该不会是石家娘子罢？”

　　石文点头，他姓石，他堂妹能不姓石吗？

　　“原来是石家相公哪。”老者抖了抖鞭子，飞快地赶着驴车在驰道上飞奔，脸上堆满了笑，“石相公，可不是小老儿为难你，这实在是里长交代的，小老儿也不敢不从哪……还请跟石家娘子美言几句……能不能给我家孙儿个名额，这月实在是没赶上……”

　　一路上，听老者殷勤热情的介绍，石浮村多么的好，石家娘子多么的厉害，大伙儿如何为那二十个听课名额抢破头，说得石文晕乎乎的：那真的是自家大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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