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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功夫，便得五名童生……”

　　看着来自石浮村的消息，陈水坐在自己府邸的书房里，案上还有一册抄录来的学习之法，神思悠远。

　　这小册子刚一到手，他就拿去给自家四哥瞧了。

　　千余字，他看了足足两炷香的功夫。

　　他原以为四哥会广而推之，却没想到他反复品读之后，却搁下了。

　　“此法确实精妙，然所述仍显泛泛，囫囵吞枣，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陈水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少女笑眯眯的眉眼来：真是只小狐狸，也不知这回又打算坑谁了。

　　想起自己被搜刮干净的荷包，陈水无奈地把小书册放了回去，自己为了她那个题集从翰林院到国子监跑了个遍，换来的却是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东西，还说是什么“具体之法”呢。

　　不过，虽然他手里的是个残缺的，但——

　　指尖在那五个名字上一一划过，陈水忍不住笑了：不知她那个小院有没有被挤垮呢。

　　若是槿华听到他的幸灾乐祸，一定会恨恨丢个白眼过去。

　　看着塌了一块的门墙，和一群讪讪的士子，石槿华黑着脸，“砰——”一声，把门关上了：“今日沐休。”

　　留下一脸懵逼的罪魁祸首，还得面对一群激愤的学生。待他们逃离之后，看着彼此的狼狈样儿，心有戚戚。默默找人把那墙修葺得又高又厚，这才巴巴地找石文，三请四求让他帮着说个情。

　　要是先生气再不消，他们几个就得被大伙儿群殴了。

　　早就得了槿华的交代，石文好一通说教，又借着几人的口传遍所有人。至此，书院再没出现过这些侥幸之举。

　　此番扩招，槿华的重心放在了四月府试上，把原先五人班扩成八人。最初的蒙学班，也交给一名贴补家用的贫寒学子暂代，原先孙安夏那个班又招了二十人，分作两班，槿华每日都会上一堂经义一堂精读，讨论课则由不同的童生来主持，若是有其余学子自信不被人驳倒也可以毛遂自荐。

　　槿华甚至宣布，童生班尚余两个名额，只要能三日站稳讨论讲台的童生，便可直升；有将主持课堂之人驳倒的，也可入堂旁听。

　　此言一出，其余落选的学子都疯狂了，每日的讨论课就成了大家的战场，刀光剑影火花四射。而那八名入学的童生，就成了实打实的活靶子，所有的学子都以战胜他们为荣，偏偏他们还拒绝不了。

　　因为他们那无良的女先生，已经把这个变成了他们的日常课业，连续被驳倒两回或累计三回者，退出小课堂回去重新竞争。

　　千军万马杀进学堂的，都是奔着四月府试去的，哪个肯退？

　　怎么办，拼命呗。

　　捱到四月十五，府试开考在即，九个硕果仅存的难兄难弟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没想到，我竟有一日会如此渴盼府试的到来。”

　　连续两个月的摧残，石文这会儿半点书生风仪也没有了，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苦笑道：“你们好歹晚上能缓口气，可我……还不如白天哪。”

　　白天槿华事多，要各个课堂都照顾到，可到了晚上，就折腾石文一个人了。

　　有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兄弟你多保重的神情。

　　“我在想要是咱们有幸过了府试，离来年的院试还有一年有余……”说话的是那五名童生之一，此时也是一脸菜色，“这两月的课业比先前那百日增加一倍有余，我都不敢想象往后的日子会是什么光景。”

　　“别说一年，再来两月我都撑不住，外头那些人看到咱们就跟饿狼看到肉似的……”

　　哪怕是挑战成功进来的学生，也是一脸凝重。

　　最后，大家都扭头看石文：“你石家，怎么净出狠人？”

　　石文苦笑：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好不好。

　　抱怨几句，几人便离开课堂，沐浴更衣收拾妥当之后，踏上赶考之途。

　　应天府衙，内堂。

　　数名官员正在埋头批阅考卷，每个人案上都有厚厚一沓糊了名的卷子，有些言之有物让人拍案叫绝，有些则是字迹潦草狗屁不通。几人都是多年老吏，阅卷无数，批阅起来速度极快，往往盏茶时间就能批掉数份。

　　“诸位同僚辛苦了，不知今岁可有出类拔萃者？”

　　府尹贾雨村踱着官步进来。这是他最后一年主持应天府的府试，贾府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圣上欲让他补授大司马，再过一月，吏部的公文就能下了。

　　他也希望这一科能出几个人才，今上重教化，要是能在进京前在履历上再添上这么一笔，御前奏对肯定能出彩些。

　　“贾大人安。”众人起身朝他行礼道，也有耳目灵通的早早跟他道喜，应天府虽繁华，但哪里比得上天下脚下？

　　有批到优秀卷子的连忙把卷子奉到贾雨村面前，贾雨村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朝北方天空虚拱了拱手：“诸位辛苦，待府试结束，本官便上书为诸位请功。”

　　“盖大人之功，卑职惶恐。”几名官员口称不敢，面上却满是喜色，连阅卷也更加有劲了。

　　紧锣密鼓地批阅十数日，总算把所有的考卷批完了。几人将其间字迹工整文理通顺的摘出来，又从中择优，优中择优，最后才挑出二百四十三份答卷。

　　几人交叉复阅，挑出最出众的二十篇，这才抱着卷子去找贾雨村拟定名次。

　　贾雨村一一看了，挑出其中三卷，定了前三甲：“余下的，按你们的意思拟定名次罢。”

　　几名阅卷官员又问：“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那咱们就如此誊写名次了？”

　　贾雨村想了想，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子侄要照顾的，便正色道：“此乃为陛下选材，怎能因一己之私而有所偏袒？你等按规矩去做，不必担心，要是有人为难，叫他来找本官。”

　　那几人连连赔罪，这才躬着腰离开。

　　次日，便有衙役敲着铜锣张榜了。大红条幅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榜下挤满了考生。

　　“中了！中了！没想到我唐志也有中榜的一日！”

　　在红榜上找到自己名字的喜极而泣，找不到的踮着脚拼命往里挤，好像离得近些自己就能在榜似的。

　　石文几人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鞋子也少了一只，总算挤到了红榜下。

　　“哈哈，有我！有我！一百七十六名，我中了！”

　　“我也中了！”

　　“快，找找其余人的！”

　　“我在第一百六十七名！”

　　“一百五十三名！”

　　“……”

　　直到在第七十七名找到石文的名字，九人全部在榜，无一落第。几人互相击掌庆贺，便是平日里最节俭的，也忍不住提议要庆祝一番。

　　而石文则飞奔回家，笼罩在石家上空的乌云终于散了一些，相近的邻里又开始登门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在听说石文尚未婚配后，更是殷勤地推销自家闺女侄女表侄女。

　　在石家一派喜气欢庆之态时，应天府的衙门里却阴云密布。胥吏衙役们战战兢兢地当着差事，再无一人偷奸耍滑，唯恐一个疏忽砸了手里的饭碗。

　　无他，只因他们的顶头上司这几日心情十分恶劣。

　　“真真气煞老夫也。”

　　书案上，是登榜士子名册附录，贾雨村死死盯着其中一列，第七十七名，“石文”的名字张牙舞爪，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

　　半年前，他得知贾赦欲求古扇而不得的事，敏锐地意识这是自己的天赐良机，他虽因贾政举荐而复官，但宁国府的贾珍、长房的贾赦都在他逢迎之列。

　　在他差人细细查了石家的情况后，便果断出手，亲自将古扇送到贾赦手里。

　　这一送，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让他完成了从地方官到京官的完美蜕变。

　　吏部的公文已经下来了，他就等着交接好应天府的差事，便能赶赴京城。却没想到，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却看到这么个名字。

　　要是还未张榜前，他一定会动用手里的权力把他的名字划掉，可眼下，他却做不得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石家还真是……不知趣。老的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呢，小的就蹦跶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

　　“看来上回本官出手还是轻了啊。”

　　贾雨村抚着美须，虽然还是个连生员都不是的士子，可你既然敢伸出头来，就别怨我不给你活路了。

　　指甲在那名字下划出一道痕，贾雨村冷冷一笑，招手唤了个门子进来，吩咐了一通，待门子会意地离开后，顺手把案上的附录合上，往边上随意一丢，不再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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