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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定了大土豪，那驴车自然不用坐了。

　　不得不说，这马车走得又快又稳，坐起来比什么驴车骡车舒服多了，舒服得槿华狐狸眼都眯了起来。

　　有趣，真是有趣。

　　陈水不知第几次这般感叹了。

　　只见左向而坐的少年郎正襟危坐，目光落在身前一尺的地方，连斜一下也没有；而右边的少女，懒洋洋地靠着车壁，正撩起帘子往外张望。

　　这泾渭分明的情景，让陈水眼底的兴味又重了几分，饶有兴致地看着粗布麻裙的少女，有趣，有趣极了。

　　一道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身上，流连许久也不见收回，反而越加肆无忌惮。槿华拧着眉头，扭过头来：“何事？”

　　“……”男女有别，同车而行，难道你就不该有点害羞拘谨不自在？

　　可瞅了半响，那张俏脸上只有疑惑和隐隐的不耐。

　　好吧，是我想岔了。

　　陈水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你们当真是兄妹？”怎么他瞧着一点也不像？

　　“饕餮和貔貅也不像啊，何况我们？”

　　“只是隔房的堂兄妹。”

　　兄妹俩齐齐开口，只是这回答却南辕北辙，惹得陈水又忍不住扶额笑了。

　　车外，那中年管家也难得地露出个笑来。

　　此番下金陵，小主子的兴致并不大高，这一路他几乎是绞尽脑汁，可主子还是难展笑颜，急得他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好不容易到了金陵地界，他早早定好了画舫，找来金陵最出色的伶人，就盼着能叫主子一乐。

　　可没想到，连内城都还没进呢，主子就突然变卦了。

　　还好，这对堂兄妹有些能耐，叫主子开怀了不少。连带着，连主子被忽悠去那个什么村子，他都觉得没什么不好了。

　　能让主子高兴的，就都是好人。

　　他如今看槿华兄妹是哪哪都顺眼，更忖思着要不要差人打探一下，要是有什么小麻烦他顺手帮着解决了，就当是给他们的优待算了。

　　马车脚程原就快，而这两匹更是上等的赤骝马，不过半日，石浮村已赫然印入眼帘。

　　“好一个石浮村！”一下车，陈水便看到前方村舍俨然炊烟袅袅，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忍不住叹道，“五柳笔下的桃源，不外乎如此。”

　　“这里的日子，确实悠然惬意。”槿华也是感慨万千，可惜，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我已然迫不及待了。”

　　槿华朝他作了个你随意的手势。

　　刚一进村，陈水就被惊到了，这石浮村居然家家读书，户户诵文，书声朗朗，不绝于耳。

　　他四处游历，足迹遍布大乾朝的山山水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村落。

　　难道……

　　这些都是石姑娘所为？！

　　她那个树人的理想，真的能实现？！

　　陈水快步走着，每到一个门前都要驻足片刻，然后再到下一户，有背《千字文》的，也有念《论语》的，每听一处，他脸上的笑容就多一分，到最后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了。

　　最后，他站在了一道破旧的木门前，迫不及待地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这一处，难得没有读书声，只有激烈的说话声，好像在争执些什么。

　　如此与众不同，陈水自然好奇。

　　槿华笑着点了点头，她自然猜得出里面在干什么。

　　轻轻敲了会门，不一会，便有个年轻的文人前来开门。看到一身华锦的陈水微微一愣，可下一刻，他就把陈水抛到脑后了，三步并作两步凑到石槿华面前，喜道：“先生你可算是回来了！”

　　石槿华愣了一下，这人瞧着有些眼生，并不是她课上二十人里头的：“你怎么也称我先生？”

　　“我虽不曾得先生授课，但也深受先生授书之恩，自当以学生自居。”那士子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陈水闻言，插话道：“如你这般想的人有几何？”

　　“十之八九。”那士子不假思索地答道，又扭头巴巴地望着石槿华，“不知先生何时开课？能否允我在屋外旁听？”她讲解的经义随着口口相传已为众人所知，许多解读都让人耳目一新。可惜的是，那些学生摘录的笔记都不完整，叫他们这些不能听讲的好生苦恼。

　　石槿华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了：“麻烦你知会一下大家，明日辰时，我会在院子里讲精读摘要，愿意听的都可以过来。”

　　“多谢先生。”那士子不胜欢喜，连连作揖拜谢。

　　可陈水却有点儿迷茫：精读还有摘要？

　　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要知道给他授课的都是大儒名士、国子监祭酒之流，甚至曲阜孔家的家学，他也去听过，却从没听过什么精要。

　　应该是真的有吧？

　　陈水不确定地想着，随着开门的士子走进最边上一间屋舍。

　　一进门，他脚步便是一滞。不过丈余见方的屋子里坐满了人，至少也有十几二十人，左右各四，余者坐在下首。

　　听到有脚步声，书生们也不回头，都聚精会神听着左侧最末那人说话。

　　那人说完，对面的学子便站起来发言。

　　陈水站在门口听了会，也觉得颇有意思。他原以为会跟太学里的思辨堂一样，大家天南地北慷慨陈词，阐述自己的见解，往往数十人便有数十种说法，莫衷一是。

　　可这两人说的却被核定了命题，还是争锋相对的那种，一个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另一个却是行万里路不如读万卷书。再看看左右两列泾渭分明的架势，他可不觉得只是个巧合。

　　果然，当两人都说完以后，坐在下首的就开始交头接耳，而左右那八个人或自信或紧张，却安安静静的。

　　又过了一会，讨论完毕的众人开始举手表决，最后左边的那方得八人认同，而右边只有六人。

　　左边四人一脸高兴地互相击掌，而右边的则围在一起神情凝重。而下首的十四人，也开始表述自己的选择。

　　这法子倒也新鲜。

　　陈水何等眼力，哪里瞧不出一场思辨，在场众人皆能从中获益。

　　这就很恐怖了。

　　在座学子资质有好坏，却都能有所收获，这要是每天来一场，日积月累之下，进步就很惊人了。

　　眼看思辨就要结束，几人便转身打算离开。那开过门的士子一直留意着，见他们要走，连忙大声喊道：“先生留步。”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二十余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

　　石槿华无奈地停下脚步，从陈水和石文身后走出来：“我先前都同你说好了。”

　　那书生心虚地笑了笑：“你再跟我们说几句吧，要是让你就这么走了，那也太失礼了。”

　　“林兄所言甚是。”

　　“要不，你给我们点评几句？”

　　众人纷纷称是，还有人提议能不能直接讲个课什么的。

　　这下，连陈水也走回来了，笑着起哄：“盛情难却，你快些进去罢。”明日的熟读精要是大餐，今晚先来些佐菜点心也不错。

　　“那我便说一说这场辩论吧。我来得太晚，只听到两个四号的陈词，左边这位的还没有听全。”石槿华站在墙前，侃侃而谈，寥寥数语，便指出两人的优势与不足，又谈了自己对这议题的见解，做过正方做反方，两个截然不同的结论，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最后，她环顾四周，看着一双双求知的渴望眼神，总结道，“其实，无论是读万卷书还是行万里路，本身并无对错，也不存在孰优孰劣，我们比试的，是辩论的胜负，求的是思维敏捷逻辑清晰，更是如何破题，如何解题，如何选取自己需要的学识为自己所用。”

　　离开那间屋舍后，陈水眼底的惊讶掩也掩不住，不禁感叹：“若能照此法磨炼三五载，策论这一关，他们比旁人至少多三成胜算。”

　　“什么？”石文默默跟在槿华身后一步，听他们说话，可听到这一句，失声叫道。

　　陈水苦笑：“或许更多也不一定。”

　　槿华笑而不语。这可是她悉心改良过的，增益的，可不只是策论一考。

　　陈水摇头，苦笑连连：“还未见到你那学堂，我已经忍不住想要慷慨解囊了。”

　　“那我就先代他们道个谢吧。”槿华答得十分随意，仿佛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先？

　　他们？

　　陈水半响无言，要是他连回京的盘缠都没有了，不知他那吝啬鬼四哥肯不肯救济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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