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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终于送走了瘟神,阖上了门,石婶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直打哆嗦,靠在门背上大口喘着气,只觉满心疲惫,无力得很,“阿文,你不会埋怨为娘吧?这贾府,咱们家实在是开罪不起啊。”
“我知道。”
那贾府一姓双公,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手眼通天权势滔滔,碾死他跟碾死只蚂蚁似的,随手就可以捏死。
但是……
他也是人哪,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哪!
石文整个人都在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今日之辱,永生难忘,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他抬头望着这片灰蒙蒙的天,满心绝望:蝼蚁如何才能撼动巨木?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站在他跟前,看他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的杨柳垂头丧气,眼底只剩下灰败,槿华皱了皱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你有心,何愁不能成事?”
要不是她两世为人,忍功见涨,心底还残存一丝理智,先前她险些冲出来抄家伙打人了,那嘴脸,实在太可恶了。
只一瞬,她就把脑子里原先那些个安贫乐道知足常乐的念头都丢掉了:几亩良田几只鸡,三五知己一墙书,这简简单单的生活虽好,却已不再是她所求。
贼老天既要我走这一遭,又岂能叫我平庸一生,一事无成?
这一刻,槿华心里陡升几分豪情,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昔日她能在职场战绩赫赫成为家长趋之若鹜的名师,也能在这里杀出片天地。
一想到自己还能延续金牌讲师的战绩,她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恨不得干他个三天三夜。
没想到,她还是要回到那激/情飞扬充满挑战与未知的世界,甚至,这回面临的挑战,更大,更险,更令人血脉喷张。
石文一直在看她,看她神色变幻,最后似是下了个重要的决断,一扫平日的闲散,就好像一柄出鞘的宝剑,锐气逼人,风华自生。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可他的路又在何方?
他有志向,有拼命的心,也做好了为之付出一切的准备,可他应该怎么做呢?
“还请堂妹教我。”石文肃容,敛衽,大礼拜道。
他受够了生死皆不由己的日子!
他不要再像条丧家之犬,被人踩在脚底肆意凌辱!
可他却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于是,他求助地看向槿华。从见到她第一面开始,她就在不停地创造惊喜,创造奇迹,那这回呢?
“养望。”槿华给出了答案。
想想东晋的谢安,北宋的王安石,无一不是养望高手,养得名声显赫,被天子屡次征辟直接爬到高位的。在君权至上的时代,只有你能入了天子的眼,能叫天子知道你,甚至记住你,你想要不成功都难。
想出名,就得抓住机会刷名望,有机会就上,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上。
大抵是看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石文苦笑,他资质平平,这望,从何养起哪。
主意拿定,一下子让槿华的心飞回了数十里外的石浮村。
勉强又待了一日,便辞别叔父婶娘,拎着小包袱,附赠堂兄一枚,打道回府去也。
还是先前那家车马行,可惜两人来得不巧,只好坐在对面的茶馆里消磨时间。
经历了这番大悲大喜,石文一下子沉稳了许多,叫石槿华好生感慨:“可惜你没回书院,要不然那些同窗铁定认不得你了。”
石文笑笑:“昨日,爹已替我取了表字。”
古人有字,那就是成熟的标志。
槿华想了想,似乎自己也有个小字,得意地一摊手:“真是不巧,阿翁也替我取了一个。”
石文错愕地抬眸,怀疑地看她。
“小瞧我?”槿华微微扬了扬下巴,如骄傲的天鹅,略略蘸了点水,在四方桌上写下“朝华”两字,“旁人有的,我怎会没有?”
你嘴里的“旁人”,那都是男子哪。石文憋闷了半天,才悻悻道:“叔祖可真是……与众不同。”
“取字不过是长者的殷殷期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阿翁素来懂我,与我的名与字都极合我意,松树千年终是朽,槿花一日自为荣。”槿华推开茶盏,迎着满天晨光明媚一笑,“此番回去,我定不负此句。”
“同去!同去!”石文大笑着向前,与她并肩同行。
可供四驱并驾的道上,一辆纹饰低调的梨花木双辕马车自茶馆门前徐徐驶过。
马车之上,一个形容秀美的年轻男子正坐在车中假寐。听闻说笑声,男子睁开眼,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闪过几分兴味:“槿花一日自为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负此意。”
“来啊,与我跟上去瞧瞧。”男子开口吩咐道。
“……主子,那船舫?”端坐前方赶车的随从征询道。
“不过是些寻常曲儿,凭地无趣。”画舫观舞听曲,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可眼下,他已经有了更好的消遣。
“喏。”空中飘来一声模糊的应答。不多时,就有人落在车前,同车夫耳语几句,一个转身,又消失了。
车夫很快掉转马头,往凤台门外驶去。
这一回,兄妹俩终于坐上了驴车,一车不过四人,位次十分宽敞。眼看车驶出了金陵城,沿着平坦的官道一路南行,槿华索性倚着窗牖闭目养神。
只走了一小会,车忽地停了,睁开眼,便看到车夫满脸堆笑地致歉:“实在对不住,这车轱辘似乎出了点毛病,得劳烦几位下车一会。”
四人只得无奈地下车。
“前头有座凉亭,要不……你们去那坐着歇歇腿?”
听了车夫的建议,兄妹俩循着方向看去,便看到数百步外有座凉亭,依稀似有人影。
刚走近些,就看到那些人个个精壮英武,气势不凡。哪里不知已有贵人占据此地,两人对视一眼,极默契地转身退去。
“两位请留步。”刚迈出两步,就有个已过不惑的锦衣男子自身后快步而来,走到两人跟前,“我家主子请两位入亭说话。”
石文皱了皱眉,这人虽然礼数周全,可言辞间仍有几分颐高气使,想必主人家也是非富即贵。可时下,他实在很反感这些权贵,刚要婉拒,却听到槿华笑吟吟地接了话:“如此,那就叨扰了。”
“你怎么……”
槿华连忙拽了下他的衣袖,止住了他的话语,送上门来的好事,哪能叫他推出去?看他还一脸茫然,心下无奈,还是趁人不注意,悄悄给他比了个“养望”的口型。
这也能行?
石文瞠目结舌地瞪着她。
不然你以为呢?
槿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低头仔细查看了一番,见衣着无错,这才朝来人屈膝回礼,笑道:“还请阁下带路。”
那锦衣男子面露几分嘉赞之色,侧身在前虚指着路,往凉亭里走去。
石文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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