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沈凉也是做过千八百年王位的鬼精了，怎么看不出来眼前这人对自己话里话外的试探，但他与空寂一时互许一生的，何须遮掩，于是嫣然一笑，回道：“是见过，当初信男在凤凰山后山遇险，还是空寂大师救了信男的命，这才得以苟活……”
　　话还没完，他又接着道：“自那以后，信男就死心塌地跟着空寂大师了！”

　　住持差点被口水给呛住，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他：“你、你你你你！莫要胡言乱语！空寂可是……”

　　“方丈。”空寂终于擦好了，起身站直，面向住持，道：“他说的没错。”

　　“什么？！”住持一拍桌就要站起，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度：“你在说什么！”

　　“弟子此次下山，确实翻了佛家色戒，愿就此接受寺规惩治，然后还俗离去。”空寂说话时语气很平静，但眼神很坚定。
　　沈凉坐在床沿，看不见空寂的脸，但对面那老秃驴气得脸色发青的样子却让他忍俊不禁。

　　“……”住持很快冷静了下来，道：“这话我便当你没说过，只不过闲杂人等还是莫要随意出没在寺庙后院重地了。”说罢眼神盯住沈凉，道：“沈施主，老衲告辞了。”
　　也不给空寂在多说一句的机会，住持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一回去，住持就传音给远在芙蓉渠的静心一行人，忙说：“赶紧回寺里来！空寂回来了！他此番魂灯异动原是、原是破戒所致！”
　　半夜被师兄给弄醒的静心揉了揉眼睛，问：“什么戒？”

　　“色戒！”

　　“什么？！”这会儿静心已是真正醒了过来，一时震惊难言。

　　“是空寂亲口承认的。”住持虽然很不愿去想，但是却是自己师侄真真切切在自己眼前说的。若是有朝一日圆寂，竟也不知以何面目去见师兄。
　　“总而言之，你们快些回来，晚了怕再生变故。”

　　静心年长，法力也高出旁的僧侣许多，但是用起御风而行这一术法还是勉强。这书法十分需要元气支持，往往一次下来，人就得躺着修养半月才能补齐亏损的元气，可是眼下已经容不得他们再慢悠悠赶回去了，只得用此法。

　　一行人一个接一个被叫醒，然后等着静心开始施术……

　　天光大亮，寺里的僧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学习和练功。空寂早起去给住持报备了一声以后又回到了院落里陪着沈凉。他身体虚弱，一天中昏沉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空寂不放心旁人，只能自己亲自陪着。如今更是要快些想寺庙辞了职务，然后陪着沈凉去酆都。

　　终于，在早饭过后，静心一行人回来了。刚到寺庙门口，静心就瘫倒在地，连忙被几个人扶着。
　　住持赶来接了静心他们回到后院，等静心安置在床上以后，住持也坐到床边，叹了口气：“今日空寂脸早课也没去，只来给我报备一句，便又回了他的院子。”

　　“这佛子历劫，莫非历的是情劫？”静心在床上躺着，顺着师兄的话接下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这样，否则以佛子心性，恐怕只能是一心向佛、心无旁骛，哪里……哪里还能破了色戒呢？”

　　“古往今来，大能仙师若是历情劫，都得知这‘情’之一字害人不浅，为之肝肠寸断，方能堪破。难道这空寂与那沈施主……也得这样？”
　　“不知。”住持说道，两人相顾无言，也只是叹气，却无可奈何。

　　* * *
　　凡间的空寂正等着沈凉商议着离开静安寺时，另一边又有了不一样的情景。
　　天界。
　　琅清宫。
　　琅煌摸着手边细腻温润的玉石，心道那天尊也当真好玩，自己一句玩笑话，便真的找来了这样多的上好仙玉。
　　仙宫壮丽辉煌，四处流光溢彩，仙气弥散。宫外四角飞檐上都雕着云纹，上顶一颗红色的宝珠。里头更是别有洞天，四处都镶嵌着至宝，更是在仙宫墙壁中埋进了小巧的灵脉，让整个琅清宫比别处更加仙气四溢，利于修炼。
　　这都是天尊给的，他将自己从昆仑山上点化带上了天界，还手把手将自己术法，连琅清宫这样的神殿都能说送就送，可也没见他图自己什么啊。

　　琅煌苦恼地撑着头，看着仙宫的大门无精打采。

　　正在这时，天界司务官愁眉苦脸的经过，嘴里还念念有词，脚下却生风一样朝着金銮宫赶去。
　　司务官叫怀宇，是人界某个朝代的状元，修得了大功德，飞升上来直接掌管了天界大大小小的事务。
　　那样一个体面的仙师也有这样苦恼的时候？

　　琅煌眼珠转了转，心底有了主意。

　　怀宇正在往金銮宫赶呢，半路上伸出一只手将他拦了下来，怀宇被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是天尊麾下的琅煌。
　　于是他皱着眉，道：“琅煌仙师，在下有要紧事同天帝禀报，烦请让让。”

　　琅煌却不吃他这套，双手交叉抱胸，说道：“天帝有事找你，我们天尊也有事。怎么，你是将天帝奉为主，却不把天尊放在眼里？”

　　神仙并非长生不老，天帝也是代代更迭，说到底是能者任之，但是天尊是从天地开辟之初就从混沌中化身的神祗，与天地同寿，是天界至高无上的存在，虽不管事，但威严却不曾弱过半分。

　　一时间，怀宇只得讪讪，不好说什么。
　　“要知这三界早无人能威胁天界了，你却如此慌乱，为何？”
　　怀宇心道，左右这件事也瞒不住，所幸就直接告知天尊也好，两位大神一起想办法，兴许还有救。
　　于是他心一横，直接道：“是这样的，从两百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有仙友来我这里说自己收到的信仰之力少了许多，我只以为是人界更新换代快，信仰自然难以长久，便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近日我留意了一下，发现不止一人的信仰之力变少，而是一大片的仙友。我便着人查了查，原来竟是人界从两百年前，这一朝建立，便灭神兴佛，如今大大小小的村镇都有了寺庙，却少了许多神庙。”
　　“除了风雨农等与凡人生存息息相关之神，其他的竟都渐渐没了踪影。小神没有能力占得灵脉，又得不到信仰之力，长此以往，神仙也会相继陨落。而其他的神仙，信仰之力减少，神力也会跟着削弱，甚至会元气受损，灵力难以支撑自己化形。”
　　怀宇又道：“此事事关重大，于是便想要报告给天帝。”

　　琅煌点点头，道：“确实不容小觑，你且去吧！”
　　等到怀宇走远了，琅煌还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 * *
　　“嗯？”
　　沈凉躺在床上，迷糊间嗯了一声。
　　空寂立刻凑近，看着沈凉渐渐苏醒。

　　“头怎么这么晕啊……”沈凉按住自己的额角，只觉得整个身体十分瘫软。

　　“你已经睡了九个时辰了，是久了些。”空寂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水，揽着沈凉的后背半扶起来，喂他喝下。

　　“已经这么久了啊？”沈凉觉得自己丹田里好像破了一块洞，那洞不停地扩大吞噬着自己其余的元气。
　　“回酆都的事情不能再缓了，你的身体重要。”

　　正在这时，空寂的房门又被敲响了，外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空寂师兄，静心师父回来了，住持唤你过去。”

　　“知道了。”

　　等到门口的人走了以后，空寂端着一碗素粥过来，准备喂沈凉吃：“如今寺里无荤腥，你身体虚弱，也不宜食荤腥，我便让厨房给你端来了一碗素粥。”
　　“罢了罢了，你不是还要去见那什么住持嘛，不必喂我，我自己来。”

　　“也好，此去我刚好辞行，不多时我们就能离开了。”空寂替沈凉掖了一下被角，然后起身离开了。
　　“嗯。”

　　空寂离开后，房间里立刻就静了下来，沈凉坐在床上，端着粥正小口小口地喝着。
　　等到一碗粥见底，大约也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沈凉手指轻旋，一阵风托着已经空掉的碗稳稳地放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他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慢慢说道：“阁下在门口久候多时，不如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的是静安寺主持。

　　他还是一副高深莫测、超脱世外的模样，对着沈凉道：“阿弥陀佛，贫僧打扰沈施主了。”

　　沈凉正眼看着他，那和尚浑身溢满金光，虽没有空寂那样耀眼，却也是功德深厚之人。他看不透这人，要么是这人真的没敌意，要么就是大能。
　　想到这里，沈凉倒没了别的心思，反正都在这里了，只怕空寂那头也被绊住了脚，赶不回来，自己小心与否都没有意义了，于是沈凉说道：“既然来了，那我也得问问方丈所来何事吧？”

　　“贫僧所来不过一事，你与空寂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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