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东佬门在安源镇的东南边，距离不过十多里，沈凉与空寂在天黑前就赶到了东佬门。
　　一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死气沉沉的大街，枯叶被寒风吹起，飘飘荡荡的从街的一边，飞去另一边。街上零星几个行人，各自都低着头，匆匆赶着路，连摆摊的几乎都绝迹了。

　　与安源镇不同，本来沈凉以为安源镇那边也算不得多么热闹繁华，现在再一看东佬门，立刻便觉得安源镇倒真算得上这一片的繁华之城了。

　　离沈凉他们最近的一位路人正匆匆赶着路，突然抬头间就看见了空寂他们，吓了一跳，脸上也浮现出怪异的神色。
　　沈凉这个距离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那人嘴巴嚅嗫两下，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趋于平静，继续瑟缩着脖子，走自己的路。

　　沈凉拉了拉空寂的衣袖，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人都……”他顿了顿，好像在想该怎么说，然后憋了一会道：“都挺冷漠？”

　　空寂能感受到这里人与人之间冰冷的气氛，点了点头：“嗯，确实是这样。”

　　沈凉之前待过的地方哪怕再危险重重，也会有生意人出来摆摊，但是东佬门中的小贩却仿佛绝迹。

　　他还想再说什么，头上却突然降下一只大手轻轻抚摸，是空寂。

　　空寂揉了两把沈凉的头发，道：“我们还是先去找好住所再来探讨这里的奇怪之处吧！”

　　“嗯。”

　　两人沿着这条街往里走去。

　　他们现在踏上的路本来叫“梨香街”，名字倒也雅致。从前的这条路是东佬门最为繁华的路。路旁林立这许多戏班，几乎每走几步就能听见角儿们靓丽的歌喉。伴随着戏班的出现，各路小吃小玩也就遍地都是了。

　　为了能让留住过客，东佬门的这条梨香街专门就设在城口。几乎没有人能拒绝这里高楼戏影，浮生百态，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都会来这里一领风采。
　　但如今的梨香街早已没落，时光在四周的高楼墙壁上留下来斑驳的影子，泛黄的不知道是从前的美梦还是留下来的人们的回忆。

　　二人就这么沿着这条曾经最繁华的街道一直走着，却没有看到一家可以歇息的客栈。沈凉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东佬门是真的没有一家客栈吗？”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甚至不得已绕了许多条街，始终没有见一家可以住人的客栈，沈凉实在没有耐心了，他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手指翻转，一个小纸人就出现了。

　　“你做什么？”空寂见到小纸人，还想藏上一藏，但是沈凉操控着它躲开了。

　　沈凉说：“这里没有别人，我让它代替我到处看看，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空寂拗不过沈凉，只好同意，不过她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不要让别人发现纸人。

　　“放心啦！我还从未失手过！”

　　话音刚落，小纸人就慢慢飞上了天，四处飘了飘，飞走了。

　　纸人的眼睛所看到的景象，都尽数呈现在沈凉眼前。沈凉只管等着它寻到客栈，再过去便好。

　　纸人飞了许久，一路上看遍了店门紧闭的街道，终于，在梨香街旁边三条街隔着的地方有一家小小的、门可罗雀的店铺，上有“玉林客栈”四字。

　　完成了任务，小纸人化成了飞灰消散。
　　沈凉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挂上了喜色，他说：“空寂，我找到客栈了，过去吧！”

　　两人终于绕开脚下走着的这条街，往目的地走去。

　　东佬门曾经挺大的，所以沈凉他们倒也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玉林客栈的牌匾。等他们走近时，发现店里面的小二正拿着门栓，打算关门。

　　看到两人走近，小二也吓了一跳，手上的门栓一时不慎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干嘛呢？干嘛呢？”里面的骂咧声传来，像是店里面的掌柜的。

　　小二定睛看着眼前两人，长得好似画里出来似的，气质也不凡，就是看着面生，不像是他们镇里出来的。

　　掌柜的见无人回答自己，一时恼怒，叉着腰就跑出来看，嘴上还是说个不停：“二福你听不见我说话是吧？要你关个门都笨手笨脚的，你说你还能作什……”掌柜的是个胖胖的女人，面相凶狠，嘴下是从不饶人的那种。

　　她话音未落就顺着二福的目光看到了眼前的两人，其中那个高个子的和尚还对着她微笑，掌柜的这下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呵呵干笑，道：“二位是要住店？”

　　空寂与沈凉一路过来时就打算好了，这东佬门最忌讳男子相好，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客栈，可不能被掌柜的拒绝了。于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点点头，问掌柜的要了一间房里设有两张床的房间。

　　因为许久没有人光顾了，玉林客栈的很多房间基本都积了一层灰，掌柜的让沈凉二人先到大堂坐下，她给他们送上来一壶茶，然后拍小二去楼上收拾出两间房来。

　　等到二人坐下，掌柜的也有心同他们攀谈，于是她殷勤的给沈凉与空寂一人倒了一杯茶，问道：“二位是从外地来的？”

　　空寂点点头：“确是。”

　　掌柜的又说：“那可真是稀客啊，我这小店是我亡夫留给我的，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倒是比那些大客栈长命。你们真是我最近两月见到的唯一的外来人。”

　　空寂点点头，装作从不知道这回事，道：“素问东佬门戏曲出色，怎么没有人愿意来吗？”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从前的事也只能是从前了，我幼时，东佬门都不是这样，后来也就慢慢没落了，唉，不提也罢！”

　　突然，掌柜的又像是响起什么似的，问道：“怎么？师父不是出家人吗？出家人不是一向不问红尘，不沾尘欲，师父今日怎么倒问起听戏一事了？”

　　她的话刚刚说完，楼上就看见小二探出头来，喊道：“主家，房间收拾好了！”

　　掌柜的也不想再提东佬门的事，只是跟他们说：“如果二位是来听戏的那还是请回吧，这里已经没有戏班了。”

　　说罢，她回头就走了。

　　自奥尔负责领着沈凉与空寂上楼，一路上笑着说：“两位客官第一次来吧？要说我这东佬门啊，那可真是东临江滩，西邻安源镇，北达沧州，南抵南洋。客官想去哪里都可以！”

　　沈凉对着二福笑了笑，轻声问：“那东佬门就没有什么好看的吗？”

　　小二一时被沈凉的笑容晃了眼，傻笑一声：“以前是有，不过从我记事起好像就慢慢没有了。我爹娘也不告诉我，只叫我别再去那些戏班附近玩耍。”

　　沈凉终于打听到“戏班”这个关键了，也不再旁敲侧击问他了，只是点头道了一声好。

　　说着说着，小二便把他们带到了房门口，他推开门，躬身请二位进去：“就是这里了，客官，我先去烧水，二位有需要再叫我。”

　　说罢，便关门退出去了。

　　沈凉见人真的走了以后，坐在床沿上，对空寂说：“晚上我们去探查一番东佬门的戏班旧址吧？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空寂显然也是赞成的，两人一拍即合，伺机等着掌柜与小二熟睡以后动身。

　　* * * * * * *

　　在纸人消散的地方，黑色的雾气从四面狙楼，渐渐围成一个人形，他伸手在虚空里抓了一下，还是没有抓住纸人，只是黑雾上附着了一些灰尘。

　　他看着手里星星点点的灰尘，道了一声：“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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