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正值亥时，沈凉房里亮起一丝萤火，火光微弱，但足以照明用了。
　　他们轻轻推开窗子，一跃便到了对面房子的屋顶上。二人踩着瓦片，慢慢摸索着从前的戏院的方位。
　　沈凉问：“先前在安源镇不是听人说起什么‘白云班’吗？我们进来时就是那梨香街，去哪里看看吧，兴许白云班旧址就在那里。”

　　两人一拍即合，运功朝着梨香街飞去。

　　傍晚找客栈时，这梨香街被他们来来回回绕了许多次，所以他们对它倒也还有些熟悉，没一会就到了梨香街的街口。

　　午夜时分，天边挂着一轮弯月，倒颇有月朗风清之相，与白日的寂寥对比鲜明。

　　月光幽幽的散落在街上，此时的梨香街冷清无比，他们抬脚踩上去的声音清晰的不得了，伴随着枯枝落叶被踩断的破碎声，霎时刺破了安静。

　　沈凉压低声音说：“我从进来这里，没有感觉到鬼气，只是肉眼看到了冷清。这里……怕有问题。”

　　空寂附和着他的话：“这里确实太安静了，你小心一点。”

　　两人背靠背的站着，确认周遭没什么威胁以后慢慢往里移动。

　　梨香街街边能看见的各种戏班就没有一家叫做“白云班”的，他们一路走到街中心，还是没有找目标。

　　正是时，一道黑影闪过，沈凉与空寂俱是一惊，只见周围林立的商铺好像不停地被拔高，它们移动着，围成了一个圈，圈住了中心的沈凉与空寂。

　　那房子在定好以后慢慢缩小身形，恢复成正常大小。

　　“这里！”

　　沈凉如果没有看错，这里已经不再是梨香街了。

　　空寂皱着眉，一边把沈凉往自己身后挡，说：“这里古怪的很，小心。”

　　他们脚下的街道已经变成了檀木地板，他们在一处庭院里，上头有巨大的遮雨用的顶，故而就连庭院也铺上了上好的木制地板。

　　远处是一座小桥，桥下还有源源不断、不知从哪里引过来的活水，里头还放了多条锦鲤。

　　“去看看？”

　　“嗯。”

　　二人往前走着，迎面却过来了几个侍女，侍女们端着衣裳、饰品往他们两身后的方向赶。她们好像看不见院里两个大活人似的，径直便穿过了他们的身体，继续赶着路。

　　沈凉见状，忙碰了碰旁边的柱子，果不其然，他的手也顺利的穿过了柱子。

　　“我们？”

　　空寂沉吟道：“我们进来了一个幻境里，若如我所料，这里很可能与……”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桥上有个小人拿着手鼓，一蹦一跳的跑过去，他身后跟着一堆仆从，仆从苦着脸道：“小世子！小世子！别跑了！郡主要考您的功课了！”

　　那位被称为小世子的小孩却连头也不回，继续跑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桥上的护栏太低的缘故，世子脚下好像踩中了石子，眼看就要往河里扑去！

　　“唉？！”沈凉见小孩马上就摔进去了，不免伸手也想帮他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丝淡绿的光绕着世子的腰部圈了一下，世子慢慢往后摔在桥上，但他的手鼓却掉进了河里。
　　后面的仆人终于追上来了，看着小世子摔跤，领头的就跪在了地上，自我谢罪个不停。

　　小世子脸上沾上了灰尘，脏脏的，他却坐在地上，一脸空白，刚刚是有人扶了自己吗？

　　等到这群人好不容易走了以后，沈凉只听见自己的耳畔好像有人在说话，那呼吸声把他耳边的碎发都吹起了。

　　“你看，我为什么这么心软？”

　　谁？

　　沈凉一回头，只见空寂还与留在原地的“自己”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等！空寂在和自己说话？那我是谁？

　　沈凉看着自己的手，半透明的样子，甚至可以透过手掌看清地面檀木的纹理。

　　正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沈凉的身体不自觉的跟着风被吹走，飘飘摇摇的在天空晃荡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空寂！空寂！

　　他长大了嘴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怎么回事，自己的功力全都没有了？

　　他脑海里又闪过熟悉的片段，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也曾毫无功力，是什么时候呢……

　　“到了。”耳畔又有声音传来。

　　沈凉定睛从空中往下看，只看见了一个面容狰狞的年轻人，他眼里含着一股狠劲，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抓住身旁一个身量瘦弱的小童，恶狠狠问道：“我问你们！他人呢？”

　　那小童确实一个不惧恶人恐吓的，他往哪男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道：“呸！你去死吧！我不会告诉你谷雨哥哥在哪里的！”

　　那男人却从腰间取出佩刀，他扒开刀鞘，把刀锋抵在小童的脖子上，转而又说：“好啊，小畜生，你敢吐我口水？”

　　周围被侍卫绑起来的人只看见刀锋寒光一闪，小童就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那群人里有个老头，突然就开口大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畜生！王宇阳，你会遭报应的！”

　　被称为王宇阳的男人慢慢的转身看着那老人，突然笑了，说：“哦，我知道你，你是古余的师父吧？你说我要是杀了你，他会出来吗？”

　　说罢，笑容变得更为放肆，他对着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点点头，抽刀就砍死了离自己最近了一个妇人。

　　“啊——！你！”

　　“全部杀了吧。”王宇阳朝着那个老人走过来，说：“一个也不要留。”

　　那老人被单独提起来，王宇阳身强力壮的，提着老人的衣领就拖着走了。

　　他拖着老人往别的房子院子走去，边走边喊着：“谷雨！你若再不出来，我就把这老家伙的皮给他扒了，再慢慢剔他的肉，剁碎了喂给狗吃……你说好不好？”

　　……

　　沈凉在空中注视这这一切，一股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心。

　　谷雨？是了，与之前的所见所闻可以联系在一起了。

　　“我就在那里，被师父藏在那间房子的密室了，他为了不让我出来，关紧了密室……我听着外面的人的嚎叫，哭泣，我没有办法。”
　　“最后，王宇阳那个畜生，他防火烧掉了整个白云班，我在密室里窒息而亡。”

　　沈凉感觉有一滴冰冷的泪水掉在自己肩上。
　　下一秒，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刚一会去，他就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两步，被空寂一把搂在怀里，空寂担心的问：“怎么了？”

　　沈凉摇摇头，说：“我没事，不过我好像看见了谷雨生前的遭遇，他……”沈凉按着自己的脑袋，说：“有点疼……”
　　话音未落，他就昏倒在空寂怀里。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在客栈中了。

　　“我怎么了？”

　　空寂回头就看见沈凉捂住脑袋慢慢坐起来，他赶忙过去扶住沈凉，说：“那日你晕在幻境里面以后，幻境就散了，我便背着你回来了。”

　　“幻境散了？”沈凉抓住空寂的手：“那‘白云班’……”

　　空寂摇摇头，道：“我后来又去找了找，没有找到。”

　　沈凉这时好像想起什么来了，他忙说：“找不到？找不到是对的，白云班好像已经被烧毁了。”

　　空寂正打算去端桌上放着的热粥，听了他的话，愣了愣：“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白云班，虽然那小二没有得老板娘的指示不敢说，一直都讳莫如深的，但是我诱骗了两句，他好像也是跟我说白云班早就被烧毁了。”

　　空寂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然后再送到沈凉嘴边，边喂沈凉吃东西，边说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凉刚刚还没吃下去，便说：“我在幻境里时好像看见谷雨了，他待我去了他死前的场景，我看到了……”

　　说罢，张嘴就咬住了空寂手里的勺子，咂吧两口，发现不对劲：“这粥怎么一股腥味？”

　　“腥味？”空寂疑惑，问：“难道不是香味吗？”

　　沈凉一听这话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他眉头一皱，问：“你给我往粥里放什么了？”

　　“就是一点血而已。”说完，怕沈凉误会，他又加了一句：“我的血可以养身体，被你回来后我发现你内力好像被人拦腰折断了一截，远不似初见你时，你的功力深厚了。”

　　“你稍微吃一点没事的，我们从前在地宫里你还不是吸了我的血。”

　　沈凉却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这粥太腥了，我吃不下。”

　　“怎么会有腥气，我的血虽能克妖魔，但也要我施法才能坐到啊，若没有法术加持，对妖魔来说是大补。”

　　沈凉躺在空寂怀里，凑到他颈间嗅了嗅，点头：“是挺香的，但是这粥，我始终吃不了，你拿走吧。”

　　说罢，等着空寂起身后，他重又躺了回去：“我有些累了，你先去外面在打听打听谷雨的事，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吧。”

　　空寂盯着沈凉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出门了。

　　沈凉一个人看着眼前床上所用的帘幕的花纹，心绪却乱如麻。

　　他没办法在通过空寂的血来补身体了，但自己的内力又平白无故流失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以后自己只能与空寂双修来练功吗？
　　不行，自己的力量来自于地狱，等自己找到时间再去一趟地狱，看看自己的力量之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他不禁闭上了眼睛，真是麻烦，谷雨的事情还在眼前，结果自己的身体又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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