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没有！还是没有！”
　　沈凉疯了似的往外丢书册，然而记载灵魂生死轮回的生死簿上却没有记载空寂的轮回转世。

　　文渊殿的鬼将叫渊文，本来对王上渡劫成功是很高兴的，但谁知王上一回到酆都就直奔自己这里，已经翻找文录近一个时辰了。

　　“王上，莫非王夫这会儿还在忘川那里排队？王上要不要去看看？”

　　闻言，沈凉猛地抬头，自顾自点头：“对对对！肯定是这样！走！你陪我去看看！”

　　“啊？”

　　“快走！”

　　“哦。”

　　两人直奔忘川，从孟婆这里一个一个查起，又是大半天过去了，沈凉却没有发现。

　　当最后一个魂魄被查完以后，沈凉颓废地坐在地上，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对着那截佛骨流。

　　渊文向来喜欢泡在书堆里，对这种事情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手足无措间只好安慰道：“王上，或许、或许王夫没有死呢？若是没死自然也找不到灵魂了……”
　　渊文在心里接了句，若是魂飞魄散，也找不到灵魂。不过看沈凉的状态，渊文聪明的没有说下句话。

　　“没死？”沈凉怔愣道：“没死？”

　　他想起什么似的就要出去，一边对渊文交代道：“你们再继续操持一下酆都事务，待我找到王夫就回来！”
　　说罢，人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渊文整个鬼都不好了，他已经预想到尚理会怎样往死里打自己了。
　　“我这张破嘴啊！”

　　沈凉出了鬼门就直奔静安寺，若是空寂没死，那也很有可能在这里。

　　没想到到了静安寺门口，沈凉却发现里面很忙，许多和尚都抱着东西来来回回地搬。沈凉随意拉住一个和尚问道：“你们这样热闹，可是空寂回来了？”

　　“空寂师兄？”那个小沙弥很不解，摇头：“没有啊，贫僧也好久不见空寂师兄了。施主你怎么随意进我寺的后院呢？你要是上香要去前院，这里不让人进的。”
　　沈凉装作恶狠狠地模样，拽起小沙弥的衣领就说：“那你们是在干嘛！你可不要蒙我！”

　　“哎呀！施主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寺前身是在杭州，二十多年前供奉的一尊佛像突然黯淡无光，那时的住持怎么施法都没用，于是只好放进库房封存了。不过最近那尊佛像突然有了灵，住持叫我们感觉搬出来，不能再放在那种地方了。”

　　原来只是搬动佛像，沈凉放开了小沙弥的领子，粗粗扫了一眼，一堆和尚推着一尊巨大的佛像过来了。沈凉看了佛像一眼，苦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咦？这佛像脸上怎么有水啊？”其中一个和尚说。
　　众和尚一齐朝佛像脸上看去，只见佛像的眼角有水渍，像是不小心被人弄上去的。
　　“快点擦干净，否则被监寺师叔看见了又要骂我们了。”

　　沈凉出了静安寺，进了镇里，漫无目的地瞎逛。
　　他开始悲观地想，会不会永远也找不到空寂了？那时自己怎么办？
　　或者空寂已经趁自己出门以后投胎转世，自己找上二十年，他早已长大成人，有了妻儿，不喜欢自己了？

　　不知不觉间，沈凉走到了郊外，天已经黑了，从这里刚好能看到静安寺灯火通明的模样。沈凉想，空寂小时候也应该是个小沙弥的模样，摇头晃脑地念经，说不准还会再师父旁边打瞌睡。他想着想着就笑出声了，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想，我真是活该。

　　时间一晃而过，空寂已经失踪四月零二十一天了，沈凉也找遍了能找的每一个地方，都毫无音讯。

　　又是一年寒冬，沈凉躺在当阳县的一个客栈的床上，听着窗外落雪的声音。
　　如今再也无人陪我看雪了。

　　他双腿夹住被子，把头埋进去，低低的抽泣。

　　突然，他感觉隔壁房间有人推门进去了。
　　作为鬼王的他有着非凡的耳力，隔壁人在讲什么也自然一清二楚。

　　其中一个声音年轻一些，但声色尖利，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王大人，我可都给您打听清楚了！那‘焚玉阁’真的有实现人愿望的能力，我特意给您找了这枚宝玉，您送给老板，得了那位的青眼，什么愿望都不在话下。”
　　另一个人的声音比较浑厚低沉，他说：“哦？是吗？本官怎么不信呢？”
　　“嗨呀您别不信，您知道北街那边新开了个煎饼铺子吧！那铺子的老板就是个乞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了一个你宝贝，哪去给焚玉阁老板一看，嚯哟，好家伙！那乞丐立刻就得了一大箱金子走了，这才开起了煎饼铺子，还红红火火的。您就说奇不奇怪？”
　　那人沉默良久，道：“行，本官就信你一回，你若是敢说谎，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大人您面前，小的怎么敢说谎啊。”
　　隔壁那两人又耳语一阵该何时去，不能冲撞了时辰，否则老板不会帮你。

　　没多久，隔壁房间的人就走了，一切又重新安静。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还隐隐有要出太阳的样子，沈凉百无聊赖，打算去试一试那焚玉阁是真是假。

　　已是夜间，月色微凉，宵禁时分的街上本应空空落落，却不知何时闪现一个黑色的身影。那身影没做停留便直接向一处地方走去——焚玉阁。谁也不知道这个玉器店是从何时开始营业的，只知它坐落在街角，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店主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脸上永远挂着一抹微笑，对谁都和善儒雅。
　　透过窗柩还能瞧见阁内微弱的烛火，想来阁主还未歇息。黑影站定在门外，略做思索后便敲了敲门。
　　应声抬头的琅煌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有谁来光顾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玉器小店？没等琅煌去开，门就被一缕风吹了开来。琅煌抬眸看向门口的黑影，眨眨眼，道：“小店今日已关门，阁下有事还等明日再来吧！”
　　话音刚落便见黑影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扔向琅煌，琅煌顺势接住，摊开手一看……
　　“这是！”
　　掌心温热的触感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他的神经，如果他想的没错，那这物……
　　果不其然，黑影开口道：“佛骨。”
　　佛骨，顾名思义便是佛的一根骨头。正因为是佛家神物才灵性十足，上可致大妖天魔于死地，下可保九族生世之平安，实为真真正正的神物。此物因为佛祖之骨，故而十分难得，不知眼前这人是怎么会有的？
　　正想着，对方就解释了：“此物……为友人所赠，闻焚玉阁有以物换得改命之力，而这佛骨可以焚成灰沁入玉间，是上品玉类不可多得的材料，所以我想用着佛骨与你换东西。”
　　这人的声音清冽如泉，让人听着十分舒畅，下意识的便会应了这人所求。好在琅煌不是普通人，他定了定心神，问道：“何事？”
　　“我想你能帮我找到他，告诉我，他在哪？”

　　琅煌修为比沈凉高，一眼就看穿了沈凉的障眼法，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把佛骨又重新仍会沈凉怀里，说：“不必要这样贵重的佛骨，想来你也舍不得给我。这样吧，你是酆都鬼王，便用阴气覆盖我这座小店，保管叫人找不到一丝踪迹。”

　　沈凉闻言，愣在原地，道：“你怎知……”

　　琅煌化身的儒雅男子说：“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说你能否帮我，我有心避世，却不想得罪了大能，被他追着逃到了这里，你若肯帮我，我自然也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如何？”

　　沈凉已经近五个月无所获了，如今有人肯帮自己，自然是好。左右他也是鬼王，最不怕的就是因果缠身了。思及此，他点点头。
　　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沈凉咬破指尖，十指连心，指尖血在某些时候也能等同于心头血。他把指尖血滴在空中，血液无限放大，终于将整座焚玉阁笼罩起来，然后形成结界。沈凉示意琅煌上前，用自己最亲近的东西打破结界。
　　琅煌掏出本命玉石，狠狠仍在结界上，碎裂的结界瞬间被焚玉阁的墙壁吸收了。整座阁楼都成了同旁边石头或土地一样的死物，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任你找遍上下界也发现不了焚玉阁的踪迹。

　　琅煌这才松了一口气，握住沈凉递过来的佛骨，细细感受一下。

　　正在闭眼打坐的空寂感觉到了一阵被窥探的异样，猛地睁开眼睛，打碎了琅煌的视线。

　　琅煌捂着眼睛，后退两步。见状，沈凉赶紧上前想要扶一下，不过琅煌却制止了沈凉的动作。他慢慢站起来，叹了口气。
　　他虽与空寂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可以知道空寂绝不是他刚刚看到的那样无心无情的样子，仿佛只是个高高在上的神祗，脱离了三界悲欢之外，冷眼看人间世事。

　　但是沈凉却很期待地追问，琅煌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说了：“这截佛骨的主任，如今就在三十三重天上，成了上界佛陀的一员。”

　　话音刚落，沈凉就捏紧了佛骨，不可置信道：“不会的，他什么时候飞升的！这四个多月以来我明明都没有听过佛界有子弟飞升一事！”
　　“你醒来时，天边云霞就是他飞升时天道的馈赠。”

　　* * *
　　“你醒来时，天边云霞就是他飞升时天道的馈赠。”
　　这句话如惊雷一样炸在沈凉耳边，他出了焚玉阁，还一路恍惚。

　　怎会如此呢？

　　沈凉想问一问空寂是不是抛弃自己了，不要自己了。他卸去了周身的阵法，一阵刺骨的寒风吹得他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不行，自己得去静安寺再问一问。

　　* * *
　　从当阳到固阳，凡人大约需要一个月，但沈凉只要一晚上。

　　次日一大早，沈凉就站在了静安寺门口，开门的和尚看到这么大哥人站在门口吓了一大跳。
　　“这位施主，请问有何事？”

　　“我要见你们住持。”

　　“请施主稍等片刻，小僧即刻去通传。”

　　等到那和尚再来开门时，就示意沈凉可以进去了。沈凉在他的带领下去了住持所在的地方。

　　“贫僧早知你会来，”住持背对着门口在敲木鱼：“已经等候施主多时了。”

　　“空寂飞升了？”

　　“是，”住持说：“空寂与施主不是一路人，迟早会飞升的。”

　　得到了答案的沈凉笑了笑，说：“我从来不信命，那就请方丈拭目以待吧！”
　　说罢，沈凉转身离开了静安寺。

　　他走得潇洒，说的话也漂亮，但是无人处他还是很害怕。三十三重天，大不了自己闯上去，但是他不能预料自己上去以后会有怎样的结果，如果空寂为了大道选择放弃自己，那自己死应该把空寂绑回来，还是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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