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空寂。”
　　从碎掉的天梯尽头传来一阵直击灵魂的梵音，空寂站定在原地。

　　他看到天边慢慢浮现一朵又一朵的莲花，莲花的尽头出现了一众佛陀。
　　他们个个都慈眉善目，低垂着眼睛，看着空寂。
　　为首那位嘴唇未动，但天边已有声音：“为何不登此梯？”
　　言语间，一阵金光闪过，碎裂的天梯再次被修复，重新指向天上。

　　“为何要登？”空寂反问。

　　那人想了一瞬，又道：“登天梯者可为佛，你一生追求的目标可达成矣。”

　　空寂摇摇头：“我从未以成佛为目标，修行在于修心。而我普度众生是为信仰，非积攒功德，如今机缘巧合渡劫，非我本愿，这天梯不登也罢。”
　　说罢，空寂转身继续下上，再也不看那群佛陀一眼。

　　佛陀们互相望了望，面面相觑，终于，他们不得不拿出最后筹码作为空寂登天梯的交易。

　　“你不想救他吗？”

　　空寂立刻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转身问：“你们能救他？”

　　“只要你登天梯，他便可以活。”

　　“……”

　　见空寂沉默，那人又说：“你只要随我等回到三十三重天，那酆都鬼王自可摆脱邪念之源，得到新生，天道自不会再为难他。”
　　“你扪心自问，你若放弃了这个机会，一走了之，能做到这样吗？”

　　空寂不用扪心自问，因为他知道仅凭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佛界最讲究因果轮回，他们许下的诺言是一定会兑现的，否则留下因果缠身，最易走火入魔继而陨落。

　　空寂心知自己的选择会是哪样，大不了登上天梯，成为无情无欲的佛，从此摈弃尘缘，与沈凉各自天涯。
　　但他就是舍不得，就是不甘心，好容易经过了这一切，他们都看清了自己的心，以后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生死相随。只要他现在扭头就走，然后找回沈凉遗失的魂魄，再然后……再然后就是躲躲藏藏，以免天道再次发难。

　　这样权衡一下，仿佛天边那群佛陀说的才是最好的结果。

　　空寂半跪着，搂住沈凉，轻轻吻了一下沈凉的额头，再慢慢把沈凉放平躺在地上。

　　他看着沈凉的脸，想着，原来失魂就和睡着了一样，沈凉睡着时也是这样安静，少了一丝肆意的嚣张，多了一点恬静的温柔。

　　空寂苦笑一声，他五指成爪，抓向自己的肋骨处，顿时胸前的白色僧袍被染红了一大片。但他好像没有痛觉一样，掰断了自己的一根肋骨。

　　血淋淋的骨头从身体里一拿出来，就被空寂施法变干净了。他把骨头放在沈凉手边，再次俯下身吻了一下沈凉，只不过这次是嘴唇。他吻的很轻，就是两片唇碰在一起，好像生怕把“熟睡”的沈凉吵醒一样。

　　终于，他抬起头，十分温柔地对沈凉道：“沈沈，我走了。”

　　说罢，空寂起身，踏上了天梯。

　　天梯长到看不见尽头，空寂每走一个阶梯，从腹部流出来的血就滴落在地。他每走上一层，都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一点。

　　等他走到一半时，伤口已经大好了，如今的他是半佛之体，受伤的部分也自动痊愈。

　　他好像忘了什么，只是看着自己没有被施法弄干净的手微微愣神，于是停在了这一阶梯。
　　哪里来的血？

　　他回头，眼睛已经可以看到方圆十几里的东西，于是他惊讶了。

　　这一坎一坎的阶梯上，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血？越来越少，知道自己脚下这块已经完全没有了，难道自己之前受了很重的伤。
　　这样想着，他倒觉得腹部隐隐作痛。

　　突然，天边梵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他能感受到有人在催促自己。于是他摇摇头，不去想从前的事情，专心登起了天梯。

　　没了烦忧，剩下的一半，他很快就登完了。在他刚踏上三十三重天时，他突然感觉脑海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等他捂住脑袋，休息片刻以后，他知道了自己是谁。
　　原来他从来不是什么人间一心向佛，等待有朝一日能够飞升的和尚空寂，而是三十三重天上原本的佛陀之一，名为普元。

　　还没等他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记忆，一群佛陀就围了过来，对他这次凡间历劫归来很是关心，纷纷问起。
　　空寂也想回答，但他刚开口，就不记得自己在凡间具体做过什么了，只能皱眉。

　　这时，普华过来了，打散了这群人，对空寂说：“普元，你是三十三重天上最厉害的佛之一，如今渡劫归来让你的境界更上一层楼，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大能渡劫都会被天道抹去记忆的，你不要强求。”

　　本就无欲无求的空寂点点头，随着记忆的指引回到了修炼的地方，继续了几千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修炼。

　　* * *
　　待天边那几个佛陀确认不会有意外以后，默念了一些咒语，只见沈凉袖中的织锦图自己飞了出来，摊开挂在空中。上边除了那群织锦女外，不远的树下还仰卧着一个少年，翘着二郎腿，好不自在。
　　这时，一阵金光笼罩在织锦图上，那上年在画里动了气来，他不停地往外走，却不停地撞在结界上。不过金光给他开了一道口，他顺利地从画中回到了身体里。

　　沈凉的身体抽搐两下，终于睁开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天梯就化成一个白色的光点，飞入了沈凉的眉间。

　　他坐起来，喘着气，好像经过了很多运动一样累。

　　正要站起来时，沈凉发现自己受伤握住了一截骨头，他运起灵力查探一下，发现这是一截佛骨。

　　佛骨？

　　他抬头，看见天边五色的彩霞飞起，像是一条长长的飘带，震撼又美观。

　　他知道这是有人飞升以后才会出现的天象，可是谁飞升了？不是自己，也不是空寂……对了！空寂呢！

　　沈凉四处看了看却没看到人，反倒是他手腕间的佛珠在隐隐发烫，沈凉取下佛珠，却发现佛珠自己飞到那截佛骨上，缠了三圈才停下。

　　沈凉心里有个不太好的想法，他急忙捏了一个诀，可以看到事物最后一刻接触的人。待他摸到佛骨以后，沈凉只看到一只带血的手把佛骨轻轻放在自己手间，随后是那人俯身过来亲吻自己……
　　是空寂！

　　这截佛骨是空寂的！

　　沈凉的眼泪从眼角落下，难道空寂遭遇什么不测了？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泪，飞身下山，打算去酆都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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