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空寂找到沈凉时，他已经扛过了三十几道天雷，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出了大大小小的口，隐约可见被天雷灼伤的皮肤。

　　沈凉单膝跪在地上，撑住手里的束荆盾，奄奄一息。
　　他心想，大不了死在这里，来日若有轮回，定不要再受这样的苦楚了。
　　眼前的东西已经有了重影，沈凉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倒在这里。

　　在他已经精疲力尽时，伴随着天上轰隆的声音，他看到一双沾满泥土的白靴走近，停在了自己面前。

　　谁？

　　他想要抬头，却感觉头重的他抬不起来。

　　鞋子的主人站定以后，伸手摸了摸沈凉的头发，颤声道：“沈沈……”

　　！
　　沈凉用力想要动一动，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地晃动两下，随后向前栽倒在了空寂怀里。
　　这下沈凉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了，是他日思夜想的空寂，他动了动唇，像是想说什么，但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空寂见到沈凉这样，心中只有悔恨，怎么自己不早点来！怎么自己会在沈凉最关键的时候离开？

　　他握住沈凉的手腕，给他输送灵力，还一边安抚他道：“放心，下一道天雷还有些时候才会降下，你别怕，我在呢。”
　　闻言，沈凉终于闭上眼慢慢去感受灵力重新在身体里流转的感觉。

　　两人还没想出多久，只听见天边炸雷惊起，沈凉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空寂，道：“下一道天雷就要来了，你赶紧离开！”

　　空寂却反握住沈凉的手，不紧不慢地说：“我从前就与你发过誓，不离不弃，如今天道降雷，我怎能弃你于不顾。”

　　说完以后，沈凉就看见劫云里闪出可以照亮半边天的电，他知道，闪电以后就是又一道天雷了。
　　三十几道，一道比一道粗，如今这一道已经快到了三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地步了。这样的雷劈在人身上，不死也得半残。

　　“轰隆”一声，云层上射下又一道天雷，沈凉忙不迭念出咒语，束荆盾出现在了手中，他和空寂一起举着盾牌，天雷劈在了盾牌上，约有一刻钟才消散干净。

　　束荆盾上的咒文被天雷劈得焦黑，整个盾牌也不复往日那般灵气四溢的样子。

　　沈凉没有办法，只能静等下一道天雷的来临。

　　两人用束荆盾撑过了大约五、六道天雷，盾牌已经从中间破裂，成了一块废铁。

　　天道五六次都没劈中目标，估计是生气了，劫云里的雷声开始连续不绝的响起来。
　　沈凉没摸准这是什么意思，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正当他们分神之际，天道没有任何预兆地劈下另一道雷，只是这雷冲着沈凉身边的空寂所去。
　　沈凉一时着急，慌乱之中推了空寂一把，飞身过去被天雷劈个正着。

　　他已经收了重伤，这一下更是伤上加伤，天雷消散后，沈凉躺在地上，嘴角还在不停地流血。
　　空寂目眦欲裂，冲过去半抱起沈凉，没有说话，就是把头埋在沈凉发间，沈凉依稀听到哪里传来了不停的抽泣声。

　　他举起手，想要摸一摸空寂的脸，空寂握住他的手，道：“沈沈，不会有事的，我还等着你跟我把事情说清楚呢，你不会有事的……”
　　说到后来，空寂只会重复这样一句话，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沈凉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破了，每一处都在剧烈的疼，他呼吸一次，疼痛就加重一分。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了从前自己和空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趴在空寂背上，那时候空寂的背就和现在一样温暖又可靠，好像依靠着他，自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他见证过很多人的死去，如今轮到自己了，果然就像人间话本里说的一样，人死前总会回想起自己的回忆，仿佛走马灯一样，一幕一幕，十分清晰。

　　“空……寂……”沈凉气若游丝，他努力想要喊出声音，但是气息却被耳边呼啸的风声吹散。

　　空寂听到了，他听到了沈凉的呼唤，他把耳朵贴在沈凉唇边，听着沈凉继续说话。

　　“我没有、没有骗你，我心悦你……不是，”沈凉感觉自己喉咙里又涌出一口血来，他顿了顿，用尽全力咽下去，又说：“不是假的……但我目的本来也不纯，你恨我是应该的……我好像要走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沈凉支起上半身，额角青筋暴起，他说：“你能不能不要太恨我，我有些难受……”
　　“我要睡了，你先走吧……”

　　空寂摇着头，眼底一片血红：“不！沈沈！沈凉！你不能睡！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你再看看我好不好，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然而沈凉的头无力的偏过去，安静地在空寂怀里“睡着了”。

　　不！——
　　不会这样的！
　　沈凉不会死的！

　　空寂把沈凉轻轻放在地上，他感觉到天道已经察觉到了沈凉的死亡，劫云渐渐消散了些，雷声也越来越小。天劫终于散了，在沈凉死去以后。

　　空寂跪在地上，脸上却是一副疯狂的模样，他感觉自己心里的那个心魔又出来了，他说：“你要救他？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把身体交给我。”

　　空寂闭着眼睛，眼角流出两行血泪，他放弃了身体的主导权，只要能救沈凉，什么都可以。

　　等他再睁开眼时，瞳孔都变成了妖异的红色。

　　他看着面前的沈凉，不屑的笑了一声：“堂堂鬼王竟然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哼！”
　　说罢，他又凑近看了看沈凉的脸，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样的角色，难怪那个秃驴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

　　心魔的复苏是承诺过代价的，他高兴了一下，又清醒了过来。

　　只见他轻轻旋了一下手掌，自天而下一道红光，完全笼罩住沈凉的尸体。心魔几息之内就在尸体旁画好了复生的阵法，红光大盛，那天地之间，由红光组成的通道里出现了一道透明的身影。
　　呼啸的风吹得太左摇右晃，但是只是不停地撞在红色的光壁上，出不去。

　　整个复生的阵法虽然看着不难，但因为实在太过逆天而行，且是魔族的伴生术法，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不过这代价不用心魔来付，因为空寂已经赔上了整个灵魂。

　　灵魂越来越近，直直的逼近沈凉。

　　直到灵魂与沈凉触碰以后，整个魂魄化成一缕厌恶被吸进沈凉的身体。

　　接下来就是慢慢的修复与融合了，心魔挑了挑眉，转身就走，反正下面的事和自己也没关系，还是溜之大吉比较好。

　　可惜的是，心魔还没走出两步，天降一道雷正劈在空寂的身体上。
　　心魔的灵魂颤抖个不停，这是什么情况！

　　眼看刚才消散的劫云又重聚在一起，还剩下四十道天雷，道道都瞅准了空寂劈。
　　这次的天雷本意是为诛灭妖邪，可是沈凉已死，却冒出来个心魔施了逆天之法，成为了还未散尽的天雷的首要目标。

　　心魔狼狈逃窜，但是无奈他的灵魂就是魔族，又施了复生这样邪恶的法术，顺理成章的要代替沈凉撑过下面几十道天雷。不管往哪里逃窜，劫云都紧跟着心魔不放。哪怕是大罗金仙，这样几十次下来不死也得残。

　　一转眼已经过了三十多道天雷了，心魔的魂力被劈得七零八落，空寂的身体也奄奄一息。

　　沈凉再次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由红光组成的壁垒里，他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空寂”被天雷追着劈。

　　他着急了，双手拍打着红色光壁，想要出去，俨然忘记了自己明明已经死去，是怎么活过来了。

　　“空寂！”
　　“空寂！”
　　沈凉出不去，只能大声喊，期望空寂能听到。

　　喊了一会儿，沈凉好像意识也清醒了，他跪坐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动了动，是活的？

　　自己不是死在天雷中了吗？怎么还会醒过来？
　　天雷不是来劈自己的吗？怎么会冲着空寂去？

　　太多的疑问等着被解答，沈凉想，不行，自己得出去。

　　但是怎么出去，这是个问题。

　　沈凉又看了看，光壁上到天庭，没有尽头，旁边又坚固不已，即便是刚刚自己拿出天寰剑也砍不穿。

　　正当沈凉心焦不已时，他发现空寂头顶的劫云越来越黑，云层间雷光闪动，却久久劈不下来，仿佛在憋个大的。

　　周围的草木全都被风吹的断裂，就连昆仑山顶的岩石也摇摇欲坠，一时间，风越来越大，外面已经变成了一副飞沙走石的模样。

　　沈凉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想，还没等他去求证，红色光壁上就出现了细碎的裂纹，沈凉双臂挡住脸，碎裂的光壁也随风消散。
　　沈凉出来了。

　　空寂摔在了昆仑山顶一块平地的另一边，沈凉顶着大风，摸索着走过去。

　　“空寂……”
　　沈凉走近一看，空寂已经晕了过去，还好，不是更坏的情况。

　　头顶的劫云已经蠢蠢欲动，沈凉猜得不错，这是最后一道天雷了。
　　最后一道，也是最艰难的一道，沈凉捏紧了手里的织锦图，只盼平安。

　　雷声响起的同时，昆仑万物都颤了颤，下一秒，一道足足有整座山粗的天雷就冲着下面两人去了。

　　织锦图被打开漂浮在两人上方，但是是能挡住一小部分，眼下空寂还晕着，沈凉抱住他，让空寂躺在自己身下，而自己的整个背部却完全暴露出来。

　　沈凉感觉到自己每一个筋脉里都流窜着雷电之力，最后全部流向丹府，但是丹府储力有限，好像要撑破了一样。
　　尖锐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沈凉紧咬住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还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就结束了。

　　他这么想着，只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延长。

　　才刚苏醒，神魂还不稳的沈凉这会儿感觉天雷要把自己的灵魂劈出来了，□□与灵魂拉扯间，上面的织锦图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将沈凉即将脱离的灵魂吸了进去，随即，织锦图就自动收拢，钻进了沈凉的袖里乾坤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寂终于渐渐转醒，他睁开眼，首先就是刺目的阳光照过来。

　　结束了？

　　空寂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当时留在自己体内，很清楚的看见心魔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然后他就再次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不远处，沈凉昏倒在地。

　　“沈沈！”
　　空寂晕了很久，刚刚醒来就跌跌撞撞跑过去。但是无论空寂怎么查探，沈凉依旧是一副空壳，没有灵魂。
　　怎么回事！
　　那只心魔骗了自己！

　　正当空寂慌乱时，他又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层一层的阶梯，直通上天，这是渡劫成功后的天梯，走上去就是神仙的一员了。
　　不过空寂发现自己眼前的天梯和普通的天梯略有区别，自己的这架天梯是通往三十三重天的。

　　空寂走近，踏上了第一层阶梯，但他只是单脚踩在上面，没有继续前进，他感觉到自己体内充沛的灵力在翻滚，还有许多自己从未读过的经文详细的刻在脑海里，这是天道对于成仙成佛者的馈赠。
　　空寂用力踩在阶梯上，运起灵力，一时间，脆弱的天梯上出现了斑驳的裂痕。

　　他十分不屑，又十分痛苦地骂道：“谁他妈要成佛，你们做梦去吧！”

　　随即，空寂抱起沈凉，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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