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记

　　夏蘅和陆酌将叶徇齐留在庐山，也将救陆辕一事暂搁，带着袭常的血书急急忙忙往剑山赶。许是这一路昼夜无分，冷热交替，夏蘅大病了一场，路上耽搁了许多时日，到了扬州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份。天气虽比以往凉爽许多，但却显萧瑟，还不时会落下两颗秋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这日的雨一反常态，从晌午直到下午也没停过。只是一路荒山野岭，夏蘅和陆酌也不曾找到地方歇脚，只能踩着淅沥沥的路往前走。好不容易见一个破旧的茅屋伫在那里，背对着他们来的方向，那屋子四周荒草萋萋，树木凋零，混着带有凉意的雨水，好不冷凄。

　　夏蘅和陆酌翻身下马，正要过去，忽听那屋前有一妇人喊道：“老东西，你往哪里去了？老娘一个人可看不住她！”

　　“我这不出去弄点吃的嘛，可不能把她饿死在这里了！”

　　夏蘅觉得这男人的声音似曾听过，便不由得上前两步。仔细听起来。

　　那妇人道：“咱们既然捉了她，直接杀了她便是，你这老东西，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还冒着雨去给人弄吃的。”

　　“呸！”那男人恶狠狠道，“谁看上她了！当初害我瘸了一条腿的之仇，老子还记着呢。不过......眼下留着她还有用，那飞云山上的两个老家伙，和另外两个小东西，还得靠她。”
　　听到这里，陆酌已然觉得不对劲，再看夏蘅，似乎并没有听出蹊跷，还脸茫然问道：“陆酌，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声音很熟悉？”

　　“是很熟悉。”陆酌点点头，满脸心事。

　　夏蘅问道：“你知道是谁？”

　　“好像......”陆酌正要说出自己心中猜想，忽听那妇人又道：“聂大阁主，早就听说你从小才智无双，没想到竟这么容易落在我们手里，你真的得好好感谢你那小徒弟，否则老娘早就一刀宰了你，以报当初害我夫君坠崖断腿之仇。”

　　夏蘅心头一紧，立刻想起来，惊道：“是叶威他们！师父......”她心急火燎，便要前去。陆酌忙拦在她身前，沉声道：“聂阁主在他们手里，我们可不能轻举妄动。”

　　“那.....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夏蘅六神无主，一想到聂云在他们手里，就恨不得将那二人千刀万剐。

　　陆酌沉思一阵，道：“这样你往屋后过去，我到前面去引他们出来，到时候见机行事。”

　　夏蘅心中别无她法，只得点头应允。

　　陆酌看了她一眼，便飞身绕到了屋前的山包后面。幸在他轻功了得，这一阵飞奔，竟一点没有惊动屋里的叶威和孙林。

　　夏蘅也小心翼翼朝屋子靠近，只听那孙林继续道：“不过就算你眼下死了，也可安心了。你小徒弟和另一个陆姓年轻人上个月在南平可是在天下众英雄面前出尽了风头，虽然打的是飞云派的旗号，但也算是给你聂云长了脸不是。”

　　聂云终于开口道：“哼，谁不知道叶南天恨你叶威入骨，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去南平，还能活着出来，我真是小看了阎王刀！”

　　静默许久，屋子里米有发出半分声响。过了片刻，忽听到“砰”的一声，似乎是脚踹到什么东西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哐”的一声杂响，好像是椅子倒了地。

　　夏蘅心头一慌，又听那孙林急急忙忙喝道：“老家伙，你不是说要留着她么？要真打死了她，咱们还怎么让那两个小东西说出陆辕的下落？”

　　叶威道：“哼！叶南天有什么资格恨我？人人都道叶南天是君子，我是小人，可有多少人知道，伪君子比真小人要可怕千倍万倍。聂阁主可真是老眼昏花！”

　　聂云轻咳两声，颤声道：“我可从没说叶南天是君子，你们两兄弟不愧是一母同胞，狗咬狗，我看得高兴呢！”

　　“反正没几天活头了，你想高兴便由着你。”叶威冷哼一声，“不妨告诉你，我们没有去南平。跟陆辕比起来，叶南天算是个什么东西！你那徒儿的事情，是百里桀亲口说的。只是这百里桀看上去老实，却十分不知好歹，我们帮主有意将他收归麾下，他却不肯。当初多么风光的百里家少门主，为了一个女人成了那副模样，传出江湖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百里桀？他在哪里？”聂云忽然急道。

　　孙林冷笑道：“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别人呢？聂阁主可真不愧是大夫。”

　　聂云怒道：“救他？呸！我抓住了这狼心狗肺的动心，一定将他五马分尸，我管他什么百里家少门主！”

　　叶威和孙林，明显愣住了，许久未出声。夏蘅大惑不解，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聂云忽然对百里桀这般怨恨。这时，只听见听见“砰砰”两声，两颗石子忽然从外面飞进来，打在门框上。

　　“谁？”孙林举着刀，十分警惕地看向屋外，可外面除了伴着细雨摇摇晃晃的树影，再无任何异常。

　　叶威和孙林面面相觑许久，直到确认没有异常才又松散下来。叶威拄着拐棍一撅一拐地正要坐到旁边去，忽然又飞进来一个石子，“哐当”一声将孙林手中的刀打落在地。

　　叶威忙起身，皱眉看着地上的石子，不过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了。这次孙林已然看清石子是从哪里飞进来的。她惊慌地看了叶威一眼。忙捡起刀跑到门口，朗声喊道：“是谁？有本事别躲躲藏藏的！”

　　原来，这几个石子皆是陆酌扔进来的。他躲在山包后面，见孙林走到了门口，于是忽然起了一下身，朝叶威身后又扔出一颗石子，瞬间便又躲下了。陆酌这样故意露出行迹，正是要引叶威和孙林出去，他二人本就是个火性子，这样一引便上了当，他们看到了人影，操起刀便跨步跳过去。陆酌便一路左奔右跑，引得他二人也跟着满坡奔走。

　　夏蘅见叶威和孙林已经被引了出去，便趁机蹿到了屋里。到了屋里一看，只见聂云双手反缚，被绑在一张木椅上，倒在地上。聂云抬头看到夏蘅，先是一惊，随即皱眉不再看他。

　　“师父！”夏蘅以为聂云因自己出走生气，忙上前解开聂云的绳索，将她扶起来，见她头发凌乱，心里不免难过起来。

　　聂云神情冷漠，看了夏蘅一眼，走到门口，问道：“那边的人是谁？”

　　“啊？”夏蘅愣了一下，道，“是......是......就是陆酌。”

　　聂云低眉略显忧态，“我本以为让你去飞云山，可让你远离这场祸端，没想到你还是着了这小子的道。”

　　“师父......”夏蘅拽着聂云的衣袖，十分不乐意，“他其实是个好人。”

　　聂云眉头微蹙，“这个自不必你来说，他......他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

　　“他？他是谁？”夏蘅十分好奇，想了想，笑道：“师父说的是陆辕么？师父，我上次在南平打听到陆辕的消息，本来想去找......”

　　“南平......”聂云忽然满脸怒气，扭头瞪了夏蘅一眼。夏蘅从未见过聂云如此生气，被下了一跳，立马住嘴。这时，陆酌也逗耍叶威夫妇尽兴了，见聂云已脱险境，便突然停下脚步。叶威和孙林差点收不住脚，慌身站定，才看清面前的人是陆酌。

　　孙林举刀便要砍过去，陆酌忽然向他们身后指了指，他二人回头一看，见聂云站在门口，手忙脚乱之下，又飞身朝聂云打了过去。

　　陆酌冷冷一笑，脚下一蹬，忽然闪到他们前面，连着两脚踢过去，立时将他二人踢飞几丈远。孙林搀着叶威慌慌张张爬起来，还没站定。夏蘅也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又两脚踢了过去。这下他们连滚带爬便要跑，夏蘅一个箭步冲上前，忽然拔剑，一剑横劈，将孙林和叶威二人面前的老松树劈成两截。

　　除了陆酌，其余人见夏蘅这阵势，皆是一愣。短短数月不见，夏蘅的所使的功夫再不是从前用来戏弄人的那些本事了，如今出招竟如此伶俐，孙林更是惊恐万分，透着疑惑。

　　聂云回想了一阵，好像明白了什么，喊道：“阿蘅，问他们，百里桀在哪里？”

　　夏蘅听了，果然用剑指着他们，喝道：“说，百里桀在哪里？”

　　叶威因身患残疾，又遇秋雨，连着被陆酌和夏蘅踢了两脚，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孙林见他捂着腿倒在地上，看上去十分难受，只得咬咬牙，道：“我们到了信州，他便走了，之后再也没见过他。”

　　夏蘅见孙林脸上透着狠劲，眼神却不自觉看向叶威，心中涌出一丝不忍，放平了声音问道：“那......那他朝哪个方向去了？”

　　孙林道：“不知道，既然分道扬镳，我们管他去哪里。”

　　夏蘅收剑而定，“我信你们，你们走罢。”

　　孙林一听，满脸写着不相信，“你......你肯放我们走？”

　　“你们刚刚辱我师父，我本不该放你们......”夏蘅看了看聂云，又看了看陆酌，他二人都默不作声，十分信奈地看着夏蘅。

　　“只这一次。”夏蘅别过身去。

　　孙林想了想，道：“别以为我会领你的情，今日就算是交易，你放了我们一次，他日我们便还你一次。”说罢她便扶着叶威摇摇晃晃离开了。

　　夏蘅和陆酌忙过去看聂云是否有事。谁知刚到门口，夏蘅还没来得及叫她，她便转身进屋，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坐在上面，双手撑膝，神情十分严肃。

　　“师父......”夏蘅见聂云实在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没有大事，聂云轻易不会离开九珍阁，不知为何她今日会出现在此地。

　　夏蘅想了想，继续问道，“您怎么来了？您......您是来找我的么？”见聂云目不转睛看着她，她忙理了理衣裳，把陆酌拉过来，说道，“师父您放心，他武功可厉害了，阿蘅一路一点委屈也没受。”

　　“给我跪下！”夏云忽然怒喝道。

　　夏蘅一惊，双腿一软，立刻跪在地上。等她反应过来，满脸委屈，看着聂云：“师父，阿蘅......阿蘅错了，再也不敢乱跑了。”

　　陆酌也连忙道：“聂阁主，这事儿您别怪阿蘅，其实是我......”

　　“我当然要怪你，”聂云瞪了陆酌一眼，看向夏蘅，沉声问道：“我问你，你师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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