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记

作者:虞不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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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原委


      月前逢叶徇齐在寻找李如,夏蘅并不觉得奇怪,只认为李如是一人独来独往习惯了,叶徇齐不知她下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多年不下山的聂云也出来找李如,夏蘅这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满腹疑惑:“难不成师姐又出来找我了?既是这样,何以惊动了师父亲自下山......”

      “师父......”夏蘅小心翼翼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么?是阿蘅惹您生气了么?您要是生气,要罚阿蘅,也得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受罚吧。”

      陆酌也道:“聂阁主,我们俩此次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不该背着李姑娘偷偷跑了,想必也惹她伤心不少。此事因我而起,您要罚就罚我一人便是。”

      聂云看向陆酌,“陆少侠,你是陆辕的儿子,加上今日你救了老身,老身本不应该对你有什么成见。可听说你是以顾留生之徒为名,既然是他的徒弟,那便要称我一声姑姑。既这样,那老身便要和你说说。你是男子,又比如儿和阿蘅都大上几岁,论关系,和她们也算一门所出,路上理应照料两个姑娘。可为何进南平之前跟着你的是两个姑娘,如今你带到我面前来的就只有一个?”

      陆酌一愣,看了看夏蘅,只好恭恭敬敬道:“是晚辈的不是。”

      聂云抬眼看着夏蘅,眼含怒火。过了片刻,她突然又沉了口气,神情凄凉,无力地说道:“罢了罢了......不怪你......”她起身走到门外,看着外面渐渐停下的雨,涩然自语,“要怪就怪我,若不是我让她出来找你,又怎么会是今天这样?也不知她在外过得好不好......”

      夏蘅见聂云言语之中满是悔恨与挂念,心中也跟着一起难过,问道:“师父,师姐她到底怎么了?”

      聂云似乎并不想回答夏蘅的话,只转言问道:“你刚刚在叶威夫妇二人买青年使的那一招,可是凌仪剑法?”

      夏蘅如实答道:“正是。”

      “你碰到袭常道长了?”

      夏蘅点点头,将如何遇到袭常,如何救她出险境,如何落入叶南天的圈套,袭常如何去世,又托信给玄清之事详说了一遍。说到拜师,她下意识看了一下聂云的脸色,小声问道:“师父,我拜了道长为师,您不会怪我吧?”

      聂云垂着眼,语气十分平和,“袭常道长侠肝义胆,你拜她为师,与她学武艺,我又怎么会怪你?我虽是你的师父,可到底没有教过你什么本事,反而把你养得这么个性子,实在有愧于你母亲重托,有愧于你的祖父祖母。反倒是你出来走这一遭,性子改了不少。”

      “不不不!”夏蘅连忙说道,“师父养育我,教我读书认字,教我为人之道,待我恩重如山,是阿蘅最亲最亲的人。”

      聂云叹了口气,“我和袭常道长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对她的为人深感佩服,没想到她就这么去了。斗南宫世代忠良,没想到如今祸起萧墙,竟出了叶南天这么个卑鄙小人。”她慢慢看向陆酌,“二十年了,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你爹要是知道,心中该是何等高兴。”

      陆酌愣了一下,忙道:“聂阁主,晚辈正想问你......”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聂云转过身,看着外面,满面愁思。

      过了片刻,聂云说道:“其实事情很简单,二十年前,青烟谷的《素手经》遗失,我听信了叶南天的话,以为是陆辕偷了去,于是便和其余众人一起在飞鸿岭围剿他。可是......”她仰天若有所思,“那天,我看见了他慌乱之中怀中露出的那块手帕,心突然就软了。于是我便使了毒,令他诈死,待到其他人走后,又把他救了回来。后来......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有一个重病的妻子。”

      聂云回头看着陆酌,“你的母亲,得的是不治之症。可你父亲那么爱她,怎么会就此放弃?为了救你母亲,负有‘盗魔’之名的陆辕,竟然信了叶南天的鬼话,相信叶南天有法子救你母亲,于是甘愿被他驱使。直到......直到他失手杀了妙仙岭的曲呈,看到曲呈身怀六甲的妻子,他才幡然醒悟。可这时,他盗取各派秘籍之事已经传遍江湖,加上又逢玄清道长的两个弟子被杀,那些人怎么会容他分辨?”

      陆酌道:“这几年我行走江湖,其实早已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得八九不离十了。今日聂阁主如此清晰明了地告知晚辈,我心中却依旧震撼。”说着说着,他忽又凄然道,“我娘临死之前,一直念着我爹。她总说,不管我爹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在她心中永远是个英雄,她永远相信他。”

      聂云道:“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但对于陆辕来说,有个一直这么信任他的妻子,又何尝不是一件难得的事。”

      夏蘅道:“陆伯父被关在枯叶谷那个鬼地方这么多年还能活着,除了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叶南天不让他死之外,想必也是心中的信念一直在支撑着他。只是他若是知道妻子早已离世,心中该是多么凄凉。”

      陆酌道:“我爹既知我娘得的是不治之症,便会料到有这么一天。”

      聂云道:“话是这么说,只是人有时候是凭着自己的臆想支撑许多事。一旦他面对现实,信念垮塌,便可能万劫不复。等找到你爹之后,你需得劝慰他,凡事需得放下,才能慰亡者之灵。”

      夏蘅想到方才孙林提到百里桀,聂云那般愤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样子,与眼下她说的这番话实在大相径庭,便好奇地问道:“师父既说这种话,那方才为何对百里桀那样......”

      “住口!”聂云语气瞬变,没等夏蘅说下去,怒而转身,冷声道;“你们两个,今后行走江湖,只要看到百里桀,给我废了他!”

      夏蘅见聂云一听到百里桀就如此震怒,心中既惊又疑,想要问个究竟,看到聂云生气的样子,又不敢再问了,只得唯唯诺诺不敢应允。

      “聂阁主,”陆酌忽然说道,“恕晚辈直言,虽然我也不大喜欢百里桀那小子,但晚辈心中明白,那不过是因为我心中一点点私心罢了。可他终究没干什么坏事,如今你一来便要我们见他就要视如死敌,总得让我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少废话,我让你们做你们就做。就算你师父在这里,他也会把那混账东西千刀万剐。”

      “师父......”夏蘅正欲劝说,陆酌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转看聂云如此生气,寻思:“师父如此生气,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眼下她正在气头上,不如顺着她的意思应了,来日真的遇到百里桀,与他问个分明便是。”

      “既然师父这么说,徒儿照做便是。”夏蘅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聂云,含笑说道。

      聂云见夏蘅的模样,心头一软,凄然道:“若真有那一天,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不要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牵扯。”她忽然情绪激动,一把将陆酌拉过来,站在夏蘅面前,问道:“陆公子,你瞧我这徒弟怎么样?”

      陆酌惊慌之余,支支吾吾道:“聂阁主.......”

      “我一向不过分干涉后辈的婚事,”聂云忽然急切说道,“但今天老身要做一回主,我把阿蘅许配给你。今后......今后你要好好护着她,切不可让人伤害她。”

      这一席话说的陆酌不知如何应对。护着夏蘅,本就是他心中觉得顺其自然的事情,可如果聂云这么一说,反倒让这一份保护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师父......”夏蘅一脸无奈,见聂云胡言乱语,心中又担忧起来,轻声问道,“师父,您今天怎么了?”

      聂云看了看他二人,忽然甩开陆酌的手,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叹气道:“老身真是糊涂了,你二人这些日子一同闯荡江湖,想必也经历过不少险境,恐怕早已互许终身,何需我来做主?如此一想,当初我让阿蘅暂离九珍阁,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夏蘅道:“师父,是弟子负了您的教诲,您若生气,只管打我骂我。”

      聂云道:“我对你的教诲,何曾有过‘不许许心给自己所爱之人’?你能找到自己所爱之人,为师心中自然欢喜。当年你祖母身为金人,爱上你祖父,本是左右为难之境,她却义无反顾跟了你祖父,她可比你勇敢多了。你祖父也体谅她,即便她跟着去了营帐,你祖父也从不和她讨论战事,免得她为难伤心。如此互尊互爱,方成一对情深伉俪。与夏翊相比,你们面对的阻力可谓少之又少,为师希望你们以后比他们更好。只是幸好是陆酌,老身当初瞎了眼,差点就答应吧你许配给百里桀了!”

      聂云话口转到百里桀,又大动肝火,夏蘅不忍看她生气,又不敢劝解,与陆酌正思为难之际,忽听前方树上传来一阵轻唤:“这天气都凉了,师妹怎么还这么大火气?别在两个晚辈面前失了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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