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为了迎娶女神而奋斗

　　冬日的建章宫，草木凋零，白雪覆盖在屋脊上，天地寂静。

　　太子妃坐在窗下看账本，宫人们领着对牌来朝她回话，到了年节下，宫里头的事情越发多起来，这是她嫁入宫的第三个年头。

　　她还记得大婚的时候亦是如今日，漫天白雪过后，四野寂静，她拜别家人，嫁入深宫来，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她却发现不过三个年头自己早没有在闺中的神采飞扬了。

　　“娘娘，吃药了。”上午忙了一阵，算是将这几日的事情安排下去，太子妃恹恹的靠着引枕，听着宫人们回话，只觉得越发惫懒，芳草端着药上来。

　　前些日子，她小日子推迟了一阵子，原本没在意，昨日领着宫人们翻检库房的时候竟是晕过去了，招呼太医来看，说是有身子，已经一个月了，只是主子劳心耗损的，胎像有些不稳，需多保养才是。

　　她犹豫了半晌，令太医开了药，到底将消息按了下去，到了年底要封印的时候前朝正忙碌，太子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到后院来，都是在前朝跟詹事府的先生们议事，这个时候她也不愿令他分神。

　　至于后院里头的妃嫔，她这会子越发后悔当初竟是没能再坚持一阵子，教她们入了宫，心里深深后悔当初皇贵妃出言阻拦的时候她竟是没听进去，这几日她命宫人们传了话，只说年节下前头忙碌得很，免了她们请安，教她们有空给皇太后抄抄经，祈祈福——便只当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先放着吧。”太子妃皱了皱眉头，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还未入到嘴里，便觉得一股子苦意从腹中蔓延着起来，哽在喉间，越发觉得难受。

　　“娘娘，当归姑姑求见。”守在门口打帘子的小宫人见当归带着两个小宫女过来，忙不迭的来通传。

　　“哦？竟是当归姑姑？今儿个什么风，她竟是过来了，快请她进来。”太子妃一愣，将药碗往旁边一推，忙吩咐芳草传当归进来，面上略微带了几分笑影——她正愁找不到由头等一会子再喝那苦汁子，“是姑姑，快坐吧。我嫁入宫里许久，姑姑还是第一回来建章宫寻我呢。”

　　“前些年的时候咱们娘娘身子骨不大好，长岐殿下年幼，我们便难得出来走动，今儿个腊八，娘娘难得起了兴致，一早起来便亲自熬粥，命奴给诸位殿下送来，这打头一道便是往您这头来了。”当归进得屋子来，便略微吃了一惊，满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妃独爱一味鹅梨帐中香，连衣裳上都是这个味道，这会子她进门来，室内闻着连一丝香味儿也没有，香器也都收起来了，她请了安，略微偷眼瞧了瞧坐在主位的女子。

　　“哎哟哟，今个儿竟是腊八，我这几日忙晕了头，芳草也不知会我一声，合该亲自给长辈们奉粥才是。”太子妃听她这样一说，登时便笑了，她前头一直没有孕信，心中南面忐忑，如今虽然月份浅，到底觉得自己挺直了腰板，心神也松散了许多。

　　“芳草是周全人呢，奴今儿一早出来，便遇见东宫往咱们宫里送腊八粥的宫人。”当归收回眼神，心中纳罕：太子妃年纪轻，正是爱俏的时候，平素里珠翠满头，今日一头乌发竟是只带了个轻便的昭君套，旁边还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药汁子，这味道她闻着熟悉，当年皇贵妃怀着长岐，她格外仔细，皇贵妃的安胎药都是她亲手熬得，虽然味道有些许差别，但大致的黄芪、白术、桑寄生、茯苓等她是闻出来了——太子妃竟是有孕了，她心头一沉，知晓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是达不到了——面上却带出笑来，“年节下，人多事杂，娘娘往年也是做惯了，知晓您正忙着，奴原本想着将粥送了便走了，可想着人都走到了跟前，便是再打扰您，也合该来请个安的。”

　　“我听民间一句俗语，只说‘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年节下的事情，我都做了三年了，不敢说有多好，到底心里也有几分谱子，倒是我宫中难得有人来，姑姑往后得空，到底可以多来走走，芳草随我入宫，倒有许多要请教姑姑的。”当归略坐了一会子，便起身告退，只说还要往诸王府上送粥去，太子妃也不好留她，便打发芳草送她出来。

　　当归出了建章宫，果然领着宫人领了对牌出了宫，挨个往赵王、魏王府上走了一趟送了腊八粥，这才回宫往皇贵妃处复命。

　　“你去了这么久，不见回来，我便知道这当中有旁的缘故。”雪后初霁，冬日的暖阳照在走廊上，暖熏熏的晒得人昏昏欲睡，皇贵妃抱着手炉命小宫女搬来躺椅坐在廊下，笑着看宫人们收集梅上雪埋在瓮里等来年烹茶，听当归回了话，她淡淡一笑，当归当前替她揉了揉太阳穴，“我与皇上说说，请他跟太子讲，再请太子与太子妃说说吧。梁九功那头你替我盯着别漏了什么消息。”

　　“只是如今瞧着太子妃与前几年尽是不大一样。”当归沉默了片刻道。

　　“我听人说她在闺阁里的时候也是骄矜的性子，这几年东宫无子，她过得战战兢兢，如今既然有了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儿，她的位子便稳妥了。”皇贵妃微微阖上眼眸，不再言语。

　　到了晚间皇上果然吩咐了过来用晚膳，皇贵妃命小厨房备下了暖锅子。

　　两人是在暖阁里用膳的，敏贵人近来身子不大好，十三殿下便去看顾他。

　　今夜月色皎洁，更有雪光空明如水，皇上起了兴致，皇贵妃便命宫人讲小宴设在东面梅树之下。

　　宫人们在地上安好罗汉床，又铺上厚厚的毛毡垫子，宫人在罗汉床中间的小几上摆上了红泥小火炉。

　　“你们且自去吧，这头我们自己来还便宜些。”皇贵妃用筷子替皇上烫了一著皇庄上新进上来的羊肉，她少年时不大爱吃这个，总嫌弃有股子膻味儿，等到入宫来，再没有这样挑剔的时候，渐渐的便什么都吃一点儿，皇庄里养的羊是一代一代选良种养的，到后来已没很多的膻味儿，她后来偶尔吃着反而怀念原来在闺中的时候。

　　“上一回咱们这样吃还是你才进宫的时候。”皇上说道这里笑了，“我记得当初你进宫的时候还在景仁宫的院子里埋了一瓮梅花酒。”

　　“您不说我都要忘了，改明儿得等孩子们都回来了，咱们把它启封了尝尝。”皇贵妃说道这里温柔得笑了，见他想吃酒，又命宫人烫了些黄酒来。

　　皇上渐渐沉默了，火炉上暖锅子“咕咕”燃得正沸腾，他炖了半晌，低声道，“他们会回来了。”

　　“妾原本也不愿搅了您的兴致。”两人沉默的吃了一阵，天空慢慢飘起了大雪，雪花扑簌簌坠落，还未落到身上，便教周围炭盆里的热气冲散了，皇贵妃微微低着头，鬓发上串珠牡丹纹金围髻轻微晃动，在雪色中氤氲出一种内敛的美，她缓缓放下了筷子，这才徐徐开口，“只是妾一向认为，许多事情，若是当时不说，彼此揣测，人心易变，日久天长，彼此失了信赖，便再难转圜——太子妃有了身孕，月份尚浅，还未说出来，当归今日见她，正吃保胎的药。”

　　“……后宅之事，如何能牵连到太子身上？”皇上嚼着羊肉，略有些食不甘味，半晌，端起锅子边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杯中的酒方才烫的温热，这会子冷尽了，他听懂了皇贵妃未尽的意思，只是于他看来，无论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若是牵连到储君身上，那么无论魇咒之事到底是不是殷佐做的，他都会选择迅速的了结——储君身上不能背负戕害兄弟的名声——更何况太子妃有孕了。

　　“……那佐哥儿呢？”皇贵妃抬起眼睛看着的他，嘴唇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着，月光如水银交织着满地白雪如同梦境，腊梅清冽的香味随着一阵夜风徐徐从头顶飘落，她顿了顿，再次逼问道，“佐哥儿呢？太子是您的孩子，难道佐哥儿就不是了么？”

　　“……太子素来与臻哥儿、佐哥儿都好，朕活着一日朕会照料他，若是有一日朕不在了，太子也会厚待他。”皇上沉默了一下，有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敢直视皇贵妃的眼睛，可他到底不愿意欺骗她，“颍娘，朕先是君，而后才是他们的父亲，而你，你是大周的皇贵妃，其次，才是他们的母亲——他们都是朕的孩子，可是他们更是我大周的亲王，太子是储君，东宫不稳，天下动荡，今日已是腊月初八，前廷是腊月二十封印，若是到了这一日仍旧没有结果，佐哥儿便是无辜，此事也应盖棺定论了。”

　　“……妾，知道了。”皇贵妃脸上的血色在这一刻都褪尽了，她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可锅子里沸腾的蒸汽与飘落的白雪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恍惚想起当年自戕的庄妃，眼中有光，缓缓的寂灭了。

　　“……颍娘，前头还有折子，我先走了。”下厨房备下的菜肴还有许多，到了这会子，他们都明白这一小宴到了这会子已经没有再继续的意图，皇上寻了个由头，起身离席。

　　“妾不送您了。”她站在梅树下瞧着他，敛衽行礼。

　　“朕明日再来看你。”皇上沉默了片刻，握了握她的手。

　　“夜深天寒，叫梁九功替您唤车辇吧。”她淡淡一笑，神情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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