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和刺杀她的男杀手he了

　　二月二十三日。风停，沙平，阳光明媚，宜出行。
　　有马车往东南去。
　　他们坐上马车，准备回长安。
　　这是将军的要求，她想回去看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在长安。
　　马车上，他们在聊天。
　　“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在风雨楼长大，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开始学习杀人。我这辈子，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杀人。”
　　将军叹息一声：“这世道，把好人变坏，把坏人变得更坏。非民之罪，实乃君之过也。”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除了是靖远将军之外，还忝居善民台长史。本该多关心民生，然而，我却没有做到。”
　　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忧国忧民的语气，如同坐在府衙高台上的父母官。
　　杀手不自觉松开了手，往外坐了一点。
　　他们之间，有天壤之别。
　　杀手看着她：“将军，你也出身寒微，这世道不是你变坏的，你无需自责。”
　　将军。
　　杀手又叫她将军，将军有些失落，死到临头，谈家国大事何用？为这大秦江山奉献了一辈子，临到头了，苻家人也未曾来看过她一眼。
　　“零光，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一个。”
　　将军莫名有些酸，问道：“她是什么样的？”
　　杀手微笑了起来，车窗外的光落在他脸上，起了一层光晕，看得清细小的绒毛。
　　他还很年轻，甚至可能是一个少年。
　　“我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去江南执行任务，虽然完成了任务，可是楼里另外一个杀手为了抢功，把我诱骗到一个地窖里，然后，在外面压上了一块巨石，打算活活饿死我。”
　　“然后，有一个仙女来救你？”
　　“在我饿得快要死的时候，地窖打开了，一个女子，穿着红裙，站在地窖门口。”
　　怪不得他帮她买红裙，说红裙最好看。怪不得，他不愿进地窖。
　　“她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美？然后，你们成了朋友？”
　　“我没看清她的样子，只是看见她右手拿着一张弓。她只是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后来，我找了她很多年，都没找到。”
　　将军忽然松了一口气，她拿起皮囊喝了一口水，然后递给杀手，杀手很自然地拿起来喝了一口。
　　“那时候，我想，这一辈子，除了那个破开地窖的人我不杀以外，其余的人我都可以杀。”
　　“只不过救了一次而已。”
　　“可是，我这辈子只被人救过一次。”
　　一阵沉默。
　　一辈子只被人救过一次。
　　将军的心有些疼，看着他：“找到她之后，你会不会放弃做杀手？”
　　“不会，因为杀手一旦试图逃离组织，一定会遭到最残酷的追杀。”
　　杀手们的命掌握在组织里，如果违反命令，一定会被酷刑处死。将军看着杀手的侧脸，他谈起那个女孩子的时候，露出了温柔笑容。
　　一个惯做冷酷绝情模样的人，真是罕见，又动人。
　　“那你找到她以后，能怎么样？”
　　“我只是想要告诉她一句话。”
　　“什么话？”
　　“谢谢你，认识你很高兴。”
　　“就这一句话，我以为你会跟她说，我喜欢你。”
　　“我不想连累她。”
　　将军沉默下去，她凝视着杀手的侧面，心想他不是个坏人，只是被迫变成了这样。
　　不是他的错。
　　“如果你们的组织派你去杀她，你会杀了她吗？”
　　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然而，杀手沉默片刻以后，回答道：“我只能服从命令。就算我不杀她，带着她一起逃跑，仍然会被追杀至死。两个人死不如一个人死。”
　　杀手转过头来，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将军看着杀手，有些忧伤。
　　“从前，我喜欢过三个男人。可惜，他们都不喜欢我。”
　　杀手沉默了，问道：“他们都是怎样的人？？”
　　“十二岁那年，喜欢我邻居的哥哥，他喜欢读书，很有学问，后来他娶了别人；十六岁那年参军，我喜欢一个战友，他乐观勇敢，他把我当兄弟，后来他战死了；后来，我二十三岁那年，入京听封，喜欢了那个封赏我的人，他雄才大略，君王气度。”
　　然后，她看着杀手，笑得哀伤：“可是，他派你来杀我。”
　　哀伤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就恢复了从容模样。
　　杀手看着将军，原来，她知道了。
　　马车里一阵沉默。
　　杀手伸出手，握住了将军的手，握得很紧。
　　“将军，我真的不想杀您。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还想活下去，找到她，告诉她，我想要告诉她的话。”
　　“楼主在每次出门之前，都会给我们下毒，那毒叫‘七日劫’，七天之后，如果不回去拿解药，就会逐渐失去武功，一个月以后，会爆体而亡。”
　　一个杀手失去武功，马上就会死。
　　将军也握住他的手，紧紧的。
　　“我知道，谢谢你。”
　　忽然，砰的一声，马车失控，朝着悬崖下翻去。一个黑影，迅速奔走。将军失去了武功，从马车后门口，直接冲出去，掉下悬崖。
　　杀手一只手甩出一个暗器，那黑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杀手往悬崖冲去，眼前山岚雾浓，树杈割在身上，不知过了许久，看见将军的身影在下方。
　　杀手深吸一口气，飞速下沉，一只手抱住将军，另外一只手唰的一声甩出一条软鞭，缠住了上方一根树枝。
　　直到这时，杀手才吐出了一口气，好像一件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
　　然后，他提起真气，抱着将军，慢慢坠落。
　　这个悬崖，并不是特别高。轻功高的人，不过几下飞纵就上去了。
　　然而，将军现在没有武功。
　　落地以后，将军昏了过去，满脸潮红，浑身抽搐。
　　这是被下了春药。
　　然而，这几天，她一直和他在一起。
　　那杯酒。
　　生辰上他端给她的那杯酒。
　　杨夫人亲自送给他的化功散。
　　苻坚只是想要她的命，而杨夫人，她唯一的亲人，想要她在临死之前，都要受尽屈辱。
　　杀手看着她，脸色发白，拿剑的手有些发抖。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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