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拜晏医生这一番耐人寻味的话所赐，姜盛离开贵生医院之后回了一趟顺达公寓。
　　刚进小区门，就迎面遇上了来门口拿外部外卖的老毛。

　　“哎，小盛！”不想正巧碰到姜盛回来，毛斌的眼神倏地一亮，一边热情地向姜盛招手，一边拎着外卖加大了步子，眨眼间便蹿到了姜盛的跟前。
　　“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准备。”毛斌伸手撸了一把额前有些散乱的头发，熟练地勾住了姜盛的肩膀拍了拍，“回来拿东西还是住一晚？我今天正好休假，哥带你玩玩去？”
　　——您好，您的忠实妈粉非人类朋友上线了。

　　“不用。”姜盛微笑着拒绝了毛斌的好意，推辞道，“我就回来拿个东西。”
　　“行——那你晚饭咋整？我叫的那家贼好吃的海鲜粥的外卖，你要不要一起？我们可以再点个食堂加两个菜，反正也很快的。”毛斌一计未成，仍不死心地再施一计，向姜盛诱惑意图十分明显地提了提手里颇具分量的外卖保温袋。

　　外卖袋包装得很严实，里面的香味虽然没有泄出来多少，但是上面印着的品牌标志鲜明，姜盛早在毛斌故意提起来给他看之前就看见了。
　　这家的海鲜粥确实好吃，完全对得起它招牌的称号，其他菜品也都很不错，若不是姜盛接下来要回去找沈鸢，他倒是很乐意和老毛一起吃上一顿。
　　姜盛的眉眼间流露出由衷的抱歉：“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我们改天再约——改天我请客，客服部的大家要是有空的话到时候也一起。”

　　“好好好。”事不过三，见连施两计姜盛还不上钩，毛斌便也不再强求，直接一口答应下来了姜盛的提议。
　　他向姜盛眨了眨眼睛，声调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许奇怪起来：“小盛你今天有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姜盛眉头不由得微跳了跳。
　　他总觉得老毛的这些话里意有所指。
　　由于一时之间没能够揣度出老毛的用意，姜盛没有说话。
　　然而毛斌早已习惯了姜盛的这种行为模式，姜盛的沉默丝毫没有影响他继续和姜盛东掰西扯的兴致。
　　“你不是要回家吗？走，正好我们顺路。”不待姜盛开口同意，毛斌就一边习以为常地勾搭着姜盛往他们公寓楼的方向走，一边开始津津有味地和他分享着最近公司里发生的各种“趣”事。
　　姜盛没有再拒绝，一边与他迈步同行，一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配合地应上几句。

　　姜盛和毛斌其实是住在同一栋楼同一单元同一楼层走道两边的亲邻居。
　　确实是顺路得不能够再顺路的了。
　　姜盛在贺如琢的介绍下刚来顺达运输公司、入住顺达公寓的时候，就没少在日常生活中接收到来自这位热情邻居兼同事的帮助，之后也受到了毛斌的关照多年。

　　按照惯例，他们常常会在一起从电梯间里走出来，然后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但是今天到达以往分别的地点时，毛斌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一脸促狭地看着姜盛一步一步地往家门口走，似是在等着看他进门。

　　许是因为毛斌的目光太过炽热殷切，姜盛开门前没忍住先回头看了他一眼，愈发觉得他看他的眼神有所不对：“……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老毛一脸笑眯眯地向他摆了摆手。
　　“小盛啊，哥哥我都懂的。”说着说着，毛斌忽然压低了声音，向姜盛十分矫揉造作地挤眉弄眼道，“大家私底下都在悄咪咪地说呢，说小盛你现在出息了，都能‘金屋藏娇’了，不愧是我们客服部的‘门面担当’。”

　　关于顺达运输公司员工在顺达公寓内的住处的所属位置，员工在一开始其实是有较大的自主选择权的。员工自己有特定要求的尽量满足，没有特定要求的即遵循一般原则下指向的默认选项。
　　默认选项通常倾向于将工作有关联的同事或是同种族或同特性的同事安排住在一起。
　　简而言之，工作、生活、身份、性格四大元素，至少总要有一个相对比较契合的。

　　姜盛在的是客服部。
　　客服部的同事们都是好脾气的，原身大多亲人，生活还都很“佛系”，与姜盛做邻居的契合指数高得很。
　　因此，贺如琢在当初帮姜盛安排员工公寓的时候，得到了姜盛“由他安排”的授意以后，便不假思索地将姜盛的住处定在客服部大多数同事共同居住所在的宿舍楼。

　　沈鸢借住在他家的事情，姜盛提前通过贺如琢知会过管理层，但是因为沈鸢这边的情况尚还不是很明确，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便也没有在其他同事的面前刻意提起过。
　　老毛他们就住在他家附近，作为他的邻居自然是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只是他们的作息时间很不相同，即便是住在同一楼栋，平时其实也很难遇到，而且有贺如琢的默许在，姜盛一点也不担心后续问题，也就没多想其他的什么。
　　倒是没想到会给老毛他们带来这等“金屋藏娇”的重大误会。

　　姜盛：……
　　这件事是他过于疏忽了。
　　单单考虑到公寓房间的隔绝效果很强，同事们的作息时间很不一样，竟然忘记了“老毛原身是猫头鹰”这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听力水平可谓是相当惊人。
　　他们两家本来就是邻居，沈鸢又时不时地会在他家里活动，只要他家里没有开启专用于隔绝外界感知的内部阵法，老毛如果在差不多时候也回了自己家，就必然能够凭借他卓越的听力水平感知得到来自于隔壁他家有“人”活动的细小动静。

　　至于为什么到今天才和他说……
　　姜盛默默地看了笑得满脸贼兮兮的老毛一眼。
　　——他怕不是作为妈粉先嗑为敬了吧！所以默认他今天特意回家一趟就是为了回来见“女朋友”？四舍五入就是“正主”在当面给他“发糖”？
　　完全仰仗他周围的几位人类和非人类朋友的“引导栽培”，姜盛对娱乐圈的不少规则和运作模式都早已经耳熟能详，以致于在此情此景之下，他的脑海里居然还能够像是火山爆发一般，自然喷薄而出各种似曾相识的娱乐圈用语。

　　姜盛下意识地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
　　麻烦了。
　　他这该怎么解释。
　　不说什么就等于是默认，只会越发加深老毛他们对他产生的既定误会。
　　可如果要说些什么，又不得不慎之又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不是他在当下可以立即作出决策的事情。

　　只是疑似姜盛和沈鸢的新晋CP粉头子的老毛先生根本无心等待来自“正主”的答复，不等姜盛思忖完同他开口解释，就故意抢着用一种焦灼的语气催促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还有事要办吗？还不快点回家——都走到家门口了还犯什么愣！”
　　在此间隙，老毛又很做作地向姜盛挤了挤眼睛，暗示意味十足。
　　该催的催了，该暗示的暗示了，于是紧接着，老毛便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肚子准备撤退。
　　“哎呀，好饿好饿。我要赶紧回家吃晚饭了——我们下次再会啊，小盛。”毛斌再一次抬手向姜盛挥了一挥，而后便悠哉悠哉地拎着他的外卖转过身回家去了。

　　从始至终都没来得及为自己和沈鸢辩解上一两句的姜盛：“……”
　　他一面无语，一面心里依旧在乱七八糟地抖落着那些深受娱乐圈风气激发和“荼毒”的八卦基因：老毛他不会以为是他害羞了，所以要给他留足“恋爱空间”吧？

　　这么想着，姜盛一声不响地打开了家门，然后在进门前猝不及防地抬头往老毛家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地在老毛家门口抓包了正转头默默地盯着他这边进展的八卦老毛一只。
　　发现姜盛察觉到了他在一旁暗戳戳的关注，老毛最后一次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姜盛的方向挥了挥手，而后飞速地回过头，在极速打开家门后直接化为一道残影钻了进去。
　　姜盛：“。”
　　看来在短期之内他是没办法和老毛解释清楚这些事情了。
　　姜盛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默默走进了家门。

　　“小盛？你回来啦。”
　　沈鸢在家，而且刚好就在客厅。
　　因而姜盛进门过后没多久，就迎面得到了来自沈鸢的问候。

　　大概是刚被老毛近距离“荼毒”了一波思想，姜盛听沈鸢的这一番问候听得很不自在。
　　他短暂地默了默，而后一如往常地简单回答道：“嗯，我回来拿个东西。顺带着，还有一些事情想要亲口问一问你。”
　　姜盛抬眸注视着伫立在客厅里端着杯子微笑看他的沈鸢，目光深深。

　　“好啊。小盛，你想问我些什么？”沈鸢含着笑一口答应，眼神示意他赶紧进门到沙发这块坐下，“我刚在网上结束了一场‘大战’，正想要歇一会儿呢。”
　　姜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鸢当然听得出来，他今天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向她问清楚一些事情。
　　“你问吧。能回答你的，我都会尽量回答你的。”

　　“曹荣。”姜盛走到沈鸢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正好让自己的目光直视着她，神情认真道，“我其实之前就想问你，沈鸢，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曹荣才是香花大酒店的真正掌权人的？”
　　曹荣的名字根本就不在香花大酒店所属公司的股东名单和管理者名单里。
　　众所周知，香花大酒店的法定代表人兼总经理是戈守军，男，中年，相貌普通，是一个名字和气质完全截然相反的温厚商人。

　　听到姜盛倏然这么问，沈鸢不禁愣了愣，但是也很快恢复了状态。
　　“当然是我自己亲眼看到的啊。”沈鸢言之凿凿地确信道。
　　“我亲自观察过戈守军和曹荣的互动不止一次，最先只是觉得他对曹荣的态度不一样，就不由自主地多注意了几分，后来就从他们的实际行动中推测得出了‘曹荣才是香花大酒店真正的掌权人’这一结论。”
　　“现在事实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不是吗？”
　　说到这里，沈鸢颇有些得意地向姜盛轻挑了挑眉，仿佛是在无声地向他炫耀和求夸张：你看，我厉害吧？是不是聪明极了？

　　沈鸢的推断确实是正确的，但姜盛感觉得到，事情的真相远没有沈鸢所说的那么简单。
　　姜盛一直都很清楚，沈鸢有不少事情在有意地瞒着他，最近尤其。
　　而她所有意隐瞒的那些事情——或多或少的，应当不仅仅和香花大酒店有关，还很可能与她的死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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