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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这日，岽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城外的难民有迭序的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洛紫萱在城门处安放了套椅桌，从清晨开始，对入城的人逐个检查了一番，若发现有疫病的病症，必须立刻隔离开来。
刘景程带着士兵在一旁严阵以待，看向洛紫萱的眼神也跟以往不同了。
刚开始说要打开城门之时，城里也起了混乱，他带镇压，好说歹说也起不来作用。
洛紫萱走出来对着城里的众人说道：“现在整个岽城都是一体的，若你们非要分个里外，那也好办，我出去。”
就这么一句话，城里的人也都不敢吵闹了，毕竟姑娘是代表荣亲王而来的，众人深知被皇上舍弃，现在就指望荣亲王搭救了。
城里的人不吵闹，事情就好办多了，城外的人知道能进城，也都肯听指挥。
被发现疑似染上疫病的人也撒泼过。
可姑娘也说了：想想你的家人，若人人都如你这般，那大家都别想活了。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加上姑娘还承诺要与那些被隔离开来的人同吃同住，全力诊治疫病，那些人也就都服气了。
本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只会躲在屋里头让人伺候着，没想到不仅聪慧有加，理起事来比起男子也毫不逊色。
于是乎连带他，也都服气了。
城里的粮食都堆放在一处，如意负责带领十数个大娘分别煮出稀粥，分派给众人。
有了吃的，难民心里也感激。
平日里农活做得多，力气也大，搬搬抬抬的工作都抢着去帮忙，省了城里头的官兵不少事儿，城里面的人见状，怨言也少了。
时至晌午，总算将城外的人都检查完毕。
洛紫萱草草吃了一碗稀粥，拿着岽城的地图看了起来。
地图描绘得简单，其实也就只能看出个大概，待刘景程清点完人数回来，她便逐一安排了起来。
年轻眼力好的人到她这里来拿图谱，上附近的山头采集药材；身壮力健的男子到城外收集食物，不论是打猎还是野菜野果，都要带回来以防万一；老人孩子身体较弱，尽量少到外头来，食物方面也要优先照顾。
剩下的妇女若有愿意的，跟她一起照顾病人，不愿意的，帮忙照顾老人和孩子。
大致上划分了工作后，洛紫萱整理了一下手头上的药材，到了封锁的村子里去。
从现在开始，她要专心研究治疗疫病的方法。
……
村里头的状况很糟糕，尸体呈腐烂的状态无遮无挡地横在地上，尸虫卷卷曲曲的蠕动着。
纵使是浮萍姑姑这样见过世面的，看见这等状况也忍不住吐了几次。
李郎中见到洛紫萱先是惊讶，后是责备，骂人的声音引出了不少村民。
洛紫萱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觉得窝心，李郎中若不是真的担心，也不会如此气急败坏。她微微笑着，边道歉边指挥跟来的士兵到角落处挖坑，将尸体埋好。
那些跟来的士兵是自愿过来的，没有半点迟疑便照着做了。
“这些天我反复想过了，这些病症应该是中毒，只是不知为何会传染。”洛紫萱拿出了这昨夜写好的方子，对李郎中说：“这是对于症状所拟写的解毒方子，得先试试效果才能判断之后治疗。”
李郎中诧异地看了洛紫萱几眼，犹豫了片刻才接过药方细看。
现在情况特殊，纵然药方金贵，也顾虑不了这么多。
片刻过后，他抬起头来，目光有些古怪。
“实不相瞒，姑娘的方子里头有几味药材老夫并不曾听说过，不知姑娘师承哪位大夫？”
“家师有吩咐，名讳不能告知，还望见谅。”洛紫萱微微一笑。
倒是忽略了对方只是个郎中，药材识得不多也是正常。
她大致上解释了一下药理，将这方子的利弊都说了一遍，还取出药材给李郎中查看。
“这就是田黄豆呀？老夫以往上山也见过，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功效。”
李郎中将豆子放在掌心中看了又看，转身对洛紫萱行了一个大礼：“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洛紫萱吓得赶紧闪躲，说：“先生不必如此，可真是折煞我了。再说了，先生先前也给了方子我看，咱们算是相抵了。”
“徒儿那不过是寻常的方子，哪比得上师傅的金贵。再说了，师傅还教会徒儿辨认药材，这可是大恩。”
李郎中心中已经认定了洛紫萱这个师傅了。
这世道，有些名气的大夫都是把方子藏得紧紧的？
而且就是给病人看诊，若不是周知的药方，是绝不会给病人拿药回家自己熬制的，只能在药坊里服用。
药坊里头也有规矩，熬制药物的都是大夫身边亲近的药童，药渣会全部堆放在一起压碎，以免被他人辨别出来。
当今世上，药方给别人观看尚且要收上昂贵的费用，既能给药方又亲自指导辨认药材的，也就只有真心收徒的师傅。
他这一声师傅喊得不冤。
洛紫萱又劝了几次无果，只能作罢了，现在首要的事情是治疗疫病，她让浮萍姑姑帮忙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住下，便跟着李郎中查看村里的病人。
村里已经无粮了，人们就是没病的也饿得头昏眼花，靠坐在地上也不怎么动，了无生气的样子。
据李郎中所说，村里现在得病的其实也不算多，因为严重的都已经归西了。
还没踏进祠堂，就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洛紫萱忍不住捂着鼻子，但也无法掩盖那味儿。
里头躺着十几病患，皆是两目无神，面容消瘦，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痛呼呕吐。
本来条件就不好，加上病人的呕吐物和排泄物，那个味道混合在一起简直难以忍受。
“师傅还是在外面待着吧，徒儿把病人移出来。”李郎中在角落处寻了套看着还算干净的衣衫，给其中一个病人替换，顺便解释道：“村民都把粮食给徒儿了，他们都饿得没力气，也就无法照顾病人，徒儿一个人也难以照顾得周全。”
洛紫萱并无拒绝他的好意，因为她鼻子本来就灵敏，此刻已是被熏得脑袋胀痛，实在是难以迈进一步。
病人移了出来附近的另一个屋子，洛紫萱在李郎中的惊呼声中毫不忌讳地伸出手去诊脉。
“师傅……”
“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洛紫萱解释着，生怕李郎中误会，说：“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一下子……”
“徒儿明白，就是担心师傅给感染上了。”
洛紫萱尴尬一笑，这李郎中师傅前师傅后的，她还未能习惯。转头吩咐浮萍姑姑和几个士兵将带来的大米寻个地方煮上粥，给村里的人分一分。
十几个病人，光靠他们几个是不行的，怎么也得要多找几个帮忙。
一大锅稀粥大火熬了半个时辰，热气沸腾。
待稍凉一些，洛紫萱就亲自带着人将粥分下去。
村民们得了吃的，一个个狼吞虎咽起来，填了肚子，精神头也就好了些，纷纷好奇起洛紫萱的身份来。
浮萍姑姑浅笑着道：“这位是荣亲王府的府医，洛女医洛姑娘。”
荣亲王府？
村民们听罢，你眼看我眼的，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反应。
“我……我没听错吧，是王爷的府医？”一个村民小声地问身旁的邻居。
那人呆呆地点头：“好像是这样说的。”
“不能吧，王府的府医不在京城里待着，来我们村作甚？”
村民们都难以相信。
这段日子以来，跑出村口就是死，不论怎么哀求，官兵也不肯放过。来了几个郎中，死了两个跑了两个，就剩下李郎中肯留在这里。
耕地已经无法种植了，剩下的粮食也都用尽。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病死的不少，可饿死的也有，他们每天看着日出日落，心如死灰。
“那你们认为我们姑娘是什么身份？”浮萍姑姑说道：“你们关在这儿是不知道外头的情况，现在岽城也是没粮了，我们姑娘若是普通百姓，能给你们带粮食来？”
“这几天也只能让大家吃些稀粥，待王爷购置到粮食过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洛紫萱柔声说道：“若那位力气恢复了的，麻烦搭个手，帮忙照料一下病人，这样我和李郎中才能专注研究这疫病。”
众人见洛紫萱说话时落落大方，那气质比起城里的贵人有过之而不无及，再看她那身顺滑不见一丝皱褶的华丽衣裙，不由得信了几分，齐齐看向李郎中。
“这位真是荣亲王府的府医，刘大人亲口说的。”李郎中对众人点头说道。
百姓对刘景程还是很信服的，既然刘大人说是，那就不会假。
苍天有眼，皇上不管他们，可是王爷管了。
“王爷，王爷没有舍弃我们。”一个消瘦的汉子突然大哭了起来。
他的情绪瞬间带动了周围的人，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哭喊声。
村民们一个个跪在地上叩拜，感谢上苍怜悯，更感谢荣亲王的惦记。
洛紫萱扬起了一抹笑容。
虽然村民们感谢的不是她，可她还是觉得高兴。
总觉得来这一趟。
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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