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舌战（娱乐圈）

　　顾予安真的怕猫，还只怕黑色的猫。小时候的恐怖电影较真来说其实不是原因，而是一个引子，勾起她在衢安的记忆。

　　顾平章去世的那阵子，她妈是想一个人带她的，小县城的文职工作对文凭要求不高，还可以去书店和报社赚外快，只是工作一忙就没时间陪女儿。莫锦时确实没想过父母双全对于懵懂蒙昧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予安从上幼儿园开始就不太容易和同龄人玩在一起，不过只是不合群，大概仗着一张脸，再沉默寡言都没发展到被孤立的地步。

　　直到发生这样一件事，已经不只是孤立，而是敌对。

　　即便这样天天面无表情独来独往，睡午觉醒来老师还会第一个给她梳辫子。虽然顾予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第一个给她梳辫子只是因为她睡觉不怎么出汗，好梳而已。但是除了嫉妒之外，顾予安找不到第二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她的被窝里会出现一只死猫。
　　是春天，她钻进被窝，虾米一样蜷缩在里面。老师在隔壁床纠正睡姿的时候，她侧身变作平躺，下意识地伸直双腿——

　　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戳着薄薄的袜子，刺刺的，她感到奇怪，小心翼翼地试探——下一秒，她倏地跳到床下哆哆嗦嗦地揪着老师的衣服：“被子里有东西……”
　　她带着哭腔，小脸煞白，老师都不由警惕起来，用扫帚挑起被子的一角。

　　犹如幕布被揭开，这出充满恶意的闹剧的主角以死亡作为登场，一双幽绿色的猫眼直勾勾地刺入年仅六岁的顾予安心里，僵直的躯体与冰冷的触感都还是其次。唯独这双眼睛，犹如绿色的胶漆一般将她固着在恐怖中。
　　顾予安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还发高烧。

　　期间莫锦时找老师问过事情原委，于是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女儿北上回家。

　　关于衢安的记忆除开爸爸妈妈之外，剩下的大部分都没什么好说的，坐上绿皮火车离开的时候顾予安甚至觉得开心，只是望着窗外离自己远去的风景，会想起经常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接人的一个陌生姐姐。
　　短头发，夏天穿着篮球衣，冬天也穿很少，不怕冻似的。笑起来会露出两粒虎牙，说话的声音像男生，粗粗的，会蹲下来给弟弟系鞋带，拿角角钱买的棉花糖献宝似的送给弟弟，但是又会和他抢。

　　好幼稚。
　　但她好喜欢。

　　每次妈妈下班太晚，顾予安在门口保安室等待的时候就会趴在窗边，在攒动的人群里捕捉这对姐弟的身影。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想要一个姐姐。

　　“有你这样当姐的嘛！”
　　顾予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冲莫唤笙发脾气。

　　还在养伤的顾坚强耳朵上的纱布还没拆，这半聋不聋的家伙现在是宁愿装聋作哑，脑袋往莫唤笙怀里一拱，健全的耳朵也埋进去，身体力行地表示它真的不太关心自己的归属问题——你们吵吧，我聋。

　　吵是吵不起来的，都是顾予安的独角戏。
　　一会儿是“我又没养过猫我哪会照顾”，一会儿又是“我怕猫你还让我养，我亲还是它亲”。动作戏还不少，就没几分钟安安静静坐在一个地方的，边说边走。房间就这么大，她走着走着，又挼挼顾坚强的脑袋，问它能不能自个儿流浪乞讨去北京，半点儿都不像怕猫的样子。

　　莫唤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顾予安觉得自己跟个小丑似的，还黔驴技穷，想的什么都瞒不过她。
　　顾坚强脑袋上的毛都快被顾予安挼秃噜，她才慢慢悠悠地，装作不经意绕到莫唤笙背面，突然抱她：“多留几天不可以吗？”

　　她本来的声线带着一些小女生的软糯，只是因为演戏要契合角色，和配音老师学过一些改变音色的技巧。经年累月的训练，让她平时的声音趋于成熟一些，现在卸下这些伪装，莫唤笙都不由想起她跟个汤团似的小时候。
　　想吃。

　　莫唤笙将顾坚强放在沙发上，转身横抱起顾予安，弯起一道笑容：“你轻。”

　　喂……是亲不是轻啊……你是不是北方人啊？
　　顾予安要补救这个错误似的，仰起头亲吻莫唤笙的脸颊，莫唤笙的眼眸蕴着笑意和深情，在她的注视之下，顾予安吻着吻着耳朵飞红起来。

　　旁边就是床，莫唤笙轻轻放下顾予安，跪在床沿，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俯身吻了下去……

　　顾坚强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眯着眼睡觉，冷不防一件内衣甩到桌上滑到边缘垂下衣带。
　　顾坚强被声音惊醒，悚然直立，好一会儿弓起的脊背才缓缓塌下去。这装聋作哑的小狸猫现在还想演瞎子。

　　多留几天是做不到的。北京的活动早就定好时间，夏绮雯跟个担心“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太监似的，杀青之前就三番四次地叮嘱莫唤笙，让她一定要回北京参加活动。
　　莫唤笙知道，夏琦雯是想和她当面谈谈。

　　凌晨的飞机，早上三四点到北京，因为要试造型还要化妆，参加的是知名人士举办的影坛交流会，还安排她作为20代的代表发言，需要准备发言稿，大概只能在飞机上补眠。
　　本来行程没必要这么赶，莫唤笙其实可以昨天就走，还能休整一番。

　　“什么表情啊？又不是送丧。”
　　闵美美和司机正在搬运行李，莫唤笙趁着上车之前的几分钟来和顾予安告别。

　　她们昨天已经缠绵一整天，到现在要分开的时候还是难舍难分的。
　　顾予安的难舍难分没写在脸上，毕竟她这脸不神经失调都算不错。她只是在莫唤笙进来的时候就压她在墙上亲了好久好久，还发狠咬破她下唇。

　　“嘶——”
　　顾予安下一秒就退开几步，见着莫唤笙嘴唇上面的破口渐渐渗出来的鲜血，闷闷地说：“送丧也不是送你。”

　　莫唤笙舔舔下唇，伤口撕裂的感觉让她格外的清醒。她知道顾予安说的什么意思。这一回北京，该面对的不该面对的都会接二连三地到来。
　　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从小到大就没什么安全感。

　　更何况自己从前还因为莫家放弃过她。

　　“叩叩叩——”
　　闵美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莫老师，该出发了。”

　　“好。”莫唤笙回说。
　　嘴上答应着，她站在墙边还是没什么动作，闵美美隔着一道门再三催促，她才回过神来似的，眼神落在顾予安身上，嘴张了张，又还是闭上，最终只是说：“我在北京等你。”

　　就这几个不痛不痒的字都不知道斟酌多久，莫唤笙说出来还是感觉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她生平第一次嫌自己嘴笨，又因为早就被亲生父母背弃过，从来不相信一辈子这回事，更没法许什么山盟海誓。
　　无奈和苦恼表现在她脸上就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和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顾予安最讨厌见到她这种样子，从来都不会为自己考虑，做什么想的都是别人，凭什么啊？就因为年纪大吗，莫老头在莫家吃这么多年米也没见他生出一颗慈悲之心啊。

　　顾予安蓦地冲到莫唤笙眼前，不由分说地捧着她的脸颊亲吻起来，莫唤笙起初因为错愕而无动于衷，又渐渐开始迎合对方。激烈的亲热之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下唇刚刚凝结的血痂又被顾予安咬破。

　　刚一咬破，顾予安就停下动作，眼圈带着微微的红，喘息着说：“莫唤笙，我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和你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和你能不能给我未来也没有关系。我们谈一天恋爱你就喜欢我一天，我耍性子的时候你就骂我不懂事，小时候你又没少骂过，虽然骂我我也不会改。”
　　莫唤笙想辩驳说我本来就没怎么骂过你，但是顾予安下一句话顿时让她喉间一梗——

　　“因为谁都可以让你为难，但是我不可以。”

　　被她这炽热的心头血一泼，莫唤笙觉得自己心里本来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平霎时消弭，没有什么不甘，也没有什么怨恨，只有说不尽的欢喜。
　　莫唤笙弯弯眼睛，泪痣都犹如在笑似的：“好。”

　　闵美美叩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莫老师！再不走赶不上飞机啦！”

　　顾予安将莫唤笙推到门边：“我会养好猫，也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走吧，别磨磨蹭蹭。”
　　莫唤笙：“……诶，到底是谁磨磨蹭蹭……”

　　门开到一半，闵美美的头刚要探进来的时候，顾予安又砰地关上门，在莫唤笙莫名的目光中用湿巾轻轻擦掉她唇上的血痂，又从梳妆台翻出一个色号根本不一样的口红给她补色，模样还挺认真：“我女朋友当然要体体面面地出去啦。”
　　“不准在机场对粉丝笑，尤其要戴好墨镜，如果记者问你拍这部戏感觉怎么样，你就说顾予安真的好可爱……”

　　顾予安没能絮叨多久，莫唤笙是被闵美美拽着跑出去的。她没法站在酒店门口送人，只能站在房间的落地窗旁，望着底下如织的车流，一辆又一辆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顾坚强团坐在她脚边，这倒霉的小东西没一会儿就被顾予安强迫地摆出一个“再见”的姿势，还发到微博上。

　　顾予安V：
　　[图片]小矮子。

　　莫唤笙踩着点登上飞机的，起飞之前也发送一条微博。

　　莫唤笙V：
　　我的Siri终于更新语言系统了，她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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