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舌战（娱乐圈）

　　空调送出一阵阵暖风，车内暖融融的。

　　贺家的司机和平时一样将车停在距离莫家大概一百米的路边。身着警卫装的男人走下车来，将被车屁股夹着的单车抬到地面上，指关节轻叩玻璃窗：“莫小姐。”
　　靠窗而坐的女孩身上盖着一件蓝白校服，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闭着双眼微微皱眉。这道沉闷的叩击声过到她耳朵里犹如一阵风，轻飘飘的，一不留神就越来越远。

　　但她还是醒转过来。

　　贺翎正要让司机将车开到莫家门口，校服蓦地被塞回她怀里。莫唤笙已经严严实实地裹好衣服，准备下车，并且知道贺翎要唠叨什么，在对方关切的眼神投过来的时候便哑着嗓子说：“没事，不要紧的。”
　　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病号长腿一迈，啪塔一声关上车门，因为感冒而乏力疲惫的身躯彻彻底底地暴露在数九寒天里。

　　“喂——”贺翎还是不太放心，探出一颗脑袋来。
　　莫唤笙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她腰好，总之从她的角度望过去，贺翎是半截身子都到窗外的状态，笔直犹如腰斩。

　　推着单车往前的女孩咳嗽几声，冲贺翎笑道：“真没事，回去吧。”
　　她杵在一颗光秃秃的槐树底下，整个人恹恹的，笑容勉强，连眼下的痣都黯淡起来，说话的时候嘴边带出一圈又一圈薄薄的白气，围在她脖子上的红色围巾是唯一一抹艳色，犹如写意的国画，透出一股没法形容的韵味。

　　莫辞是吃苦长大的，最见不得儿孙被养出一些纨绔子弟的习惯。车也有，司机也有，但是非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小辈坐车上下学的。
　　同样的家庭出身，贺翎是没法理解这种做法，况且“非特殊情况”——这怎么定义嘛？

　　其实没有贺翎想的这么苦兮兮，只是刚好今天司机有事而已。莫辞这老头虽然在某些方面还挺变态的，不过好歹是严于律己严以待人，无可厚非。

　　单车挺轻的，车轮一圈又一圈地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链条运转声音。钥匙刚插进孔里狗吠声便如期而至，莫唤笙扭开大门，下一秒，热情的莫小五就探出一个狗头往莫唤笙腿上磨蹭，发出呜呜呜的叫唤。
　　莫唤笙停好车，微微弯腰逗狗。在屋子里忙活的赵阿姨连忙开窗吆喝：“小笙赶紧进来，感冒呢还在外面吹风！”

　　“哎——这就来。”
　　莫小五的颈项上拴着狗链，系在狗窝旁边的木桩上面，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庭院里。莫唤笙猜测家里大概有客人。

　　刚走上台阶，玄关的门就被人打开。站在门边的女人四十上下的年纪，长发微微烫卷垂落下来，眼神温和，眼角细细密密的皱纹并没有勾勒出苍老的感觉。一件藏青色的高领内搭，一条简单的西装裤，脚上是一双素色棉拖，整个人的气质内敛又秀雅。
　　莫唤笙呆在原地：“妈妈？”

　　她爸她妈这种艺术工作者一年到头归期不定的，今天既不是过节又不是双休，莫唤笙没想到她妈会在。
　　温倩茹拉着这傻女儿进来，先是探她额温，接着又责怪道：“怎么生病都不告诉爸爸妈妈的？”

　　“感冒而已……”莫唤笙卸下书包，放在椅子上，不太好意思地擦擦鼻子。
　　温倩茹瞪她：“量量体温。”

　　客厅里坐着两男一女，大概都是温倩茹的同事，茶几上除果盘和糕点之外，还摆着几本书和一些被人涂画过的文稿。
　　温倩茹在翻医药箱，莫唤笙：“叔叔阿姨好。”

　　两个男人履行着做叔叔的职责，嘘寒问暖，一会儿问读初几，一会儿问长大想干什么……问着问着又彼此聊起天来——

　　莫唤笙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开口，只是望着温倩茹忙碌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妈不经常回家吧，找个体温计都费劲。”女人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小题大做，你们小孩儿是不是都这么想的？”

　　莫唤笙接过来，抿一小口：“没有。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吃药，妈妈是担心我。”
　　“嗯，她是担心你。本来约好在公司开会的，她知道你生病就改在家里，说横竖就三个人，在哪儿开不是开。”

　　女人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来，刚要点上就被拿着体温计走过来的温倩茹骂：“夏琦雯你注意影响，要抽出去抽。”
　　夏琦雯和她十几年的交情，这几年因为抽烟的事儿没少被她骂，一面腹诽温倩茹是给人当妈没过足瘾，越来越碎嘴子，一面又灰溜溜地站起来，走去窗边抽烟。

　　体温量下来是正常的，温倩茹又让她吃药，拍拍她的膝盖：“妈妈这儿还有工作，你先上楼去，弟弟妹妹都在，你婶婶在厨房和赵阿姨做好吃的，爷爷奶奶还在古董店没回来。”
　　“安安呢？”莫唤笙从进来就没见到小表妹的身影，不由问道。

　　顾予安刚回莫家没多久。莫辞上次安排家宴，连贺家的人都邀请过来，温倩茹当时在日本跟组采风，收到消息连夜坐飞机回国，席间匆匆见过一面又坐飞机赶回去。
　　好一会儿温倩茹才想起来女儿口中的安安是谁，她笑道：“在楼上，和小忧他们待在一块儿。”

　　莫唤笙对于“待在一块儿”表示怀疑。走到二楼推开房门，果不其然——

　　窗帘被紧紧合上，一缕光线都透不进来。黑麻麻的房间里电视的画面尤其醒目，莫唤笙倚在门边，只见三个小孩儿煞有介事地裹着一床大棉被，只露出三双眼睛在外面。莫忧被莫虑莫凡夹在中间，脸色煞白，小胖子莫虑已经抖如筛糠，莫凡则一脸困意地揉揉眼睛。
　　至于顾予安……莫唤笙借着聊胜于无的电影光线，在角落里瞥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靠在墙边，怀里抱着洋娃娃在发呆。

　　莫唤笙对这不知道是不是自闭的表妹感到无奈，这待在一块儿还真只是待在一块儿啊。

　　电影正演到高潮部分。
　　男人提着红色灯笼在无人的村落寻找些什么，一缕幽幽的红光在暗夜中犹如一种神秘的指引，一只眼睛散发绿光的黑猫紧紧跟随。地上不知是谁掉落一个翡翠镯子，男人喜不自胜，弯腰捡起。正在此时，旁边的枯井里发出一阵阵女人的怪笑，灯笼的火被风吹灭。
　　四下黢黑，咯吱——咯吱——男人感觉有个瘦骨嶙峋的家伙伏在背上，他脸色惨白地转头……

　　“啊——！”
　　莫虑一边大叫一边蒙上眼睛，莫忧一股脑地扎进被子里，趴伏在地。莫凡捧着脸叹气：“这部电影真的好无聊。”
　　角落里的顾予安低着头，揪着洋娃娃的衣服，好像还在发抖。

　　啪地一声，房间眨眼间就被明亮的灯光布满。
　　莫唤笙又找到遥控器，关掉电视。

　　下一秒，腿上已经挂着一个小胖子。

　　“呜呜呜，姐姐好可怕啊，猫竟然会杀人。”莫虑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被吓得不轻。
　　莫唤笙感觉莫虑好像又长肉了，横竖走不动，她索性坐在地板上，眼神示意莫凡，狗腿子立刻奉上纸巾盒，还不忘嘲笑这和自己从同一个妈妈的肚子里钻出来的哥哥：“都是骗人的，你怕个屁！”

　　莫虑冲莫凡扬起肉嘟嘟的拳头，脸颊气鼓鼓的：“你好吵！走开！”
　　莫凡吐吐舌头，抓起地上的薯片凑过来问：“姐，你戴口罩干嘛？”

　　“感冒呢，离我远点儿。”莫唤笙说着，将黑色口罩更往上拉了拉。
　　她嗓音沙哑，精神也不太好，不过对着几个小孩还是笑眼弯弯。

　　因为怕传染给弟弟妹妹，她没在娱乐室待多久，给莫忧莫虑检查完作业，帮莫凡搭好汽车轨道，又静静坐在顾予安身旁陪她一起读经典绘本，接着便回房。

　　合上房门的时候莫唤笙留意着角落里的小表妹，顾予安的眼神在三个表哥表姐身上来来回回，想一起玩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犹豫来犹豫去，最终又放弃，她低下头继续蹂躏洋娃娃的衣服。
　　莫唤笙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收拢，跨过时间的罅隙，她好像看到当初在福利院的自己。

　　当天夜里，莫唤笙早早睡下，朦朦胧胧地感觉有人敲门。

　　她趿上棉拖披着衣服下床开门，只见一个小不点儿站在门外——顾予安抱着枕头仰着脑袋：“我想和你一起睡。”
　　“咳咳咳——”莫唤笙咳嗽着，“小姑呢？”

　　顾予安：“赵阿姨说她在朋友家，晚上不回来，让我喝完牛奶乖乖睡觉。”
　　她像是睡到一半起来的，光着脚丫子，头发乱糟糟的。人小小一个，影子投在地板上还长一些，不过还是显得单薄。

　　是怕鬼吗？莫唤笙想起白天的电影。

　　走廊里有风吹过，一阵一阵的，透着丝丝凉意。
　　这刚来没多久和她不太亲的小表妹出奇的聪明，竟然猜出她的想法，磕磕巴巴地否认：“我我我没有，不是、不是害怕。”

　　“噗——我没说你害怕啊。”莫唤笙忍俊不禁，她背过身去，递给她一个小指头，勾着小孩儿走进屋里。
　　“先进来，别冻着。”

　　刚起床的缘故，她的声音比下午的时候还要沙哑。顾予安眼睛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莫唤笙给她铺好枕头的时候，她蹬蹬蹬地跑出去，又蹬蹬蹬地跑回来，拿着一瓶枇杷露献宝似的递给莫唤笙：“呐，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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