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启春楼
“我自己回去便好。”李羡鱼摆摆手,李文武会意地扶着他登上马车,“你不是还有春闱吗?不过几日了,自己注意些。”
宋瑾瑜气性不大,生气也不会表露,冷战已经是最高级别。这次还好,没到冷战的程度,也就是对他爱答不理的。
别人想让宋才子生气都不行呢。
李羡鱼觉得这么想有点贱,又忍不住这么想。
宋瑾瑜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李羡鱼有点不甘心,又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渭渭——记得想我!”
他喊完才发现这早没了宋瑾瑜人影。
“不地道啊。”李羡鱼嘀咕一句,又对李文武道:“去趟启春楼。”
李文武也是个木讷沉默的,也许原本不是,但现在是了,他身上有种被磨尽了棱角锋芒的沧桑感。
人间沉浮,便是要打磨那一身的刺。
可他不想要宋瑾瑜被打磨,他已经被磨过了,现在只想将宋瑾瑜全部遮起来。宋瑾瑜那身硬邦邦的性子,亦是可爱之处。
“小李子,你喜欢过什么人没有?”
“...”
“没有呀?赶明给你介绍个。”
“不用了,谢二爷好意。”
“别客气嘛,都是兄弟。你说渭渭为什么不喜欢我嘛?”
“二爷多虑。”
“你是说渭渭是喜欢我的?”
“...”
李羡鱼逗他玩呢,却听见他轻喝一声,扬了缰绳——
在街道上,马车行驶得慢,这样也是叫李羡鱼撞到车厢。
他坐正,摸摸有点发疼的额角,在停下来的马车中问:“怎么回事?”
还不等李文武回答,就听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李羡鱼零零碎碎听出点“马车”、“撞人”之类的词。
他掀开车帘,却见一老人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哼哼,旁边可能是儿子的男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来,一边凶神恶煞道:“你们可别想这么走了!”
李文武一脸为难,显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况且——分明是这两个人自己突然闯过来的。
他凑过去对李羡鱼轻声说了几句。
李羡鱼哪有不明白的,于是轻声细语道:“撞了老爷子是我们的不是,这些银子你们且拿去,先给老爷子看看,要是有问题,便再到这城郊李宅找我。”
他从钱袋子摸出几粒碎银子,那男人赶忙伸手来接,一边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是讲道理的,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这就带家父去医馆。”
人群一阵唏嘘,然后散去——这少爷般的人物怎的这么傻,这不是明摆着讹他呢。
“二爷...”李文武一抖缰绳,马车缓缓行驶,犹豫着开口。
“嗯。”李羡鱼知道他想问什么,和那些围观的人一样。
这李文武,功夫虽好,人情世故却是呆了些。
他轻笑一声,独自在车厢里慢慢摊开手,手心中赫然躺着一张纸条。
李羡鱼没急着打开,启春楼不过半刻钟就到了。
“二爷来了?给您留着包厢哪,小的这就领您上去。”小二识相地上前。
李羡鱼点头,一手抚着手腕上的镯子,端着贵人样子。
等进了包厢,李羡鱼才松下来,喊住殷勤地替他掸灰的小二:“别演了啊,事办妥了么?”
小二才直起身来,露出白牙齿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了,人都安排好了。”
这么一起身一抬头,才发现这小二不过十五六岁,生得明眸皓齿——这是李羡鱼养的信使。
“行了,待会注意着些。”李羡鱼弹了他额头一下,“去把人带上来。”
李羡鱼坐着,阳光穿透窗框,在他展开的纸条上投出斑驳光影:
薛家有事,戏楼详谈。
李羡鱼摩挲着行书后面画着的小鱼儿,心想文无忧是个妙人,画鱼还挺活灵活现的。
就是...薛家究竟有什么事?
他思索着,一边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看它慢慢在火光中化成灰烬。
“大爷里面坐啊,小的这就去给您上茶。”刚刚的小二低头献媚地喊到,把人带进了包厢,又退了出去。
来人是个中年胖子,生得肥头大耳,油光水润,见了李羡鱼,露齿一笑:“二爷——”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这么笑。”李羡鱼眼睛一痛,连连挥手。
“二爷...”那胖子还有些委屈,“二爷,这相貌是天生的,我也没有办法啊。”
李羡鱼叫他自带的波浪线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停,好好说话。”
“钱庄最近怎么样?”
胖子才规矩坐下来,喝了口茶:“还是那样呗,我办事情您放心,钱庄在我手里出不了问题。”
“我知道你管得好,我是问你有没有异常,尤其是私底下做的高利贷。”李羡鱼道。
“我倒是想起来一件有趣的事情。”胖子嘿嘿一笑。
“什么?”
“薛家老大有个二儿子,纨绔成性,叫薛成桂,最近在我这借了将近一千两银子。”
李羡鱼眼睛一亮:“怎么回事?”
“染了赌瘾呗,薛家是个大家,薛成桂不学无术,能得到的月钱有限,赌输了也不敢给家里说。”胖子幸灾乐祸,“叫薛家老大知道了,打不断他的腿!”
李羡鱼点点头,不知想些什么,而后才道:“你多注意些。”
“怎么?二爷要...”他伸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脖子。
李羡鱼拿扇子敲了桌子一下:“干什么?二爷是良民。”
胖子猥琐地笑起来,露出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
门外又传来小二的吆喝,胖子从怀中掏出一本账本:“这些天账目都在这了,还是副本给二爷。”
“早说了这些东西不必给我。”李羡鱼无所谓道。
“二爷看不看是二爷的事,我们呢,却是要给二爷的。”胖子笑嘻嘻,“老鼠要来了,我就先走了。”
李羡鱼点了头,冲他摆摆手。
门被关上,又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却是瘦条条一个青年,做揖道:“二爷。”
“吃饭了吗?”
这青年的确是让人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只见他面色苍白,脸颊消瘦,走路虚浮,活生生一副饿死鬼模样。
“二爷不要取笑在下。”他涩涩一笑。
老鼠虽外号老鼠,只是因为管着粮铺粮仓,人又瘦弱罢,长得却并不磕碜,反倒是清秀病弱的样子。
李羡鱼想,这可比胖子顺眼。
老鼠是李羡鱼捡的。
老鼠家乡遭了疫,全家人死绝了,他自己也差点饿死,但终归没死。
只是常时间挨饿,身体破坏严重,遇到李羡鱼后调养许久也没缓过来。何况,他心中的病,也是久养不好。
“唔,我再替你叫几个名医试试,老这么瘦巴巴的也不好,说我虐待你呢。你倒不如学学胖子。”李羡鱼一笑。
“谢二爷。”老鼠也从怀中拿出账本副本,“请二爷过目。”
李羡鱼对这种正经的人脾气都好,他随手翻看了几页:“不错。”
“嗯。”老鼠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二爷,我去西北看了。”
“今年又是旱年?”李羡鱼问——老鼠是对自然变化很敏锐的动物。
青年对农事天时有天生的感知力,还自通养老鼠的办法,这也是外号来源之一。
“说不准。”老鼠皱眉。
李羡鱼知道他心中不忍,道:“无须担心,若是起了饥荒,开仓放粮就是。我也颇为不想看见那些粮商借着饥荒炒作,他们若是强大,我可就惨了。”
“二爷心善。”老鼠无奈地道,二爷总喜欢给自己做好事找些借口来。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最近我可能要你帮些忙。”
“定为二爷鞠躬尽瘁。”老鼠坚定道,才缓缓拜了一下,退出门去。
李羡鱼叹息一声,傻子。
哪有人因为别人赏的几个馒头便要鞠躬尽瘁的?
随手而为,值不上他一生回报。
“二爷!弄完了么?”小二古灵精怪地探个头进来,见屋子里只有李羡鱼一个人,才整个人溜进来。
李羡鱼随手抛给他几块碎银子:“急急燥燥地做什么?”
小二收了银子,道:“老板叫您留下吃饭呢!她亲自下厨。”
“咳咳...”李羡鱼咳嗽两声,连连摆手,一叠声道:“不了不了...”
“我晚上还得去趟花戏楼,忙着呢,下次吧。”
小二还没说话,门又叫人推开了——
那进门人身姿婀娜,面若桃花,说话又软又甜:“二爷莫不是嫌弃我?”
“哪能啊,桃花姐。”李羡鱼讨好地笑笑,“我是真有事。”
“下次我做东,请姐姐到府上一叙。”
启春楼面上的老板才风姿多彩地掩唇一笑:“便听二爷的。”
这才放了李羡鱼往花戏楼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