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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戏楼
“公子,里边请。”
花戏楼正是灯火通明,歌声乐声叫好声声声不断,楼上的栏杆倚着些姿态婀娜的貌美女子,时不时窃窃私语,又指着哪处吃吃发笑——
那姿态,勾得人魂魄都飘飘然。
“李二爷——”最最貌美那个女子一笑,“二爷好久不曾来看望奴家了呢。”
语带娇嗔,面若春花。
李羡鱼冲她微微一笑,进了花戏楼。
他俊眉朗目,身着不凡,此时又眼带风流,那些歌女舞女乐意往他身上贴,一路上莺莺燕燕不断。
看台的二层是分了包间的,李羡鱼推门进去,一人等候已久。
正是那矮个子青年——文无忧。
他为台上歌女的表演鼓起掌来,一边转身:“二爷。”
李羡鱼笑道:“无忧风流。”
“不及二爷。”文无忧摇摇头,“花戏楼的曲子歌舞都是好的,听说也是二爷私底下的产业?”
“谁说的?”李羡鱼一脸惊诧,“花戏楼要是我的产业,我怕是日日笙歌不知今宵是何宵了。”
文无忧摇摇头,但笑不语。
“故人所有罢了。”李羡鱼挑眉,又含糊道,“那...怎么回事?”
那...自然是薛家。
“倚着太子,得了个好差事,负责采办今年皇宫用的锦缎。”文无忧压低声音,刻意加重了“好差事”三个字。
李羡鱼似乎一脸羡慕,天真道:“大买卖啊...赚翻了,我也好想帮忙呀。”
“二爷。”文无忧无奈地喊了一声,目光颇有谴责之意。
“好好好,我正经。”李羡鱼道。
对话掩盖在美妙的乐曲和歌女动人的吟唱之下。
“这固然是笔赚到盆钵盈满的好差事,却也是个做文章的好机会。”李羡鱼狐狸般一笑。
文无忧也笑:“是,薛家便是这段时间就要交货,押送的镖队今天刚到南城。”
“唔...光让他无货可交可不够。”
“看来二爷自有思量?”文无忧转动着手里的茶杯。
李羡鱼不答,走近木栏杆,下面的歌女正徐徐断了尾音。
文无忧摇摇头,摇着扇子离开了。
李羡鱼鼓着掌,大笑一声:“好!”
说罢唤来侍女。
“刚这歌唱不错。”他懒懒道。
侍女笑着答道:“今日是晓春姑娘上台罢。”
心中暗道晓春姑娘有福气了,竟是叫这个风流公子看上了,再不济也是有大笔赏钱的。
“是么?”李羡鱼从怀中掏出小孩巴掌大的木雕盒子,“那便赏老板娘了!”
侍女惊了——这和老板娘有什么关系?不该赏晓春姑娘么?还是现在的公子行事都那么古怪?
她本能般接下盒子:“谢过公子。”
“去吧。”
他又老爷般躺在椅子上,脚不规矩地往桌上放,闭着眼听下面传来悠悠的歌声。
“我来看看是谁要赏我这过了气的半老徐娘。”
李羡鱼睁开眼,衣着朴素的女子在他面前坐下,他也规矩坐起来,亲昵道:“周姐——”
周姐正是这花戏楼的主人,此时年过三十,做了老板娘,以前却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第一歌女,不知叫多少五陵少年心迷神往。
“小混蛋,又是多久没来了?”周姐笑吟吟,“罢了,你就不是个顾家的。”
“哪有?我就是没得空,今日不是一有机会就来看您了。”李羡鱼扯她袖子摇一摇,“送您的簪子怎么不戴起来?”
周姐想起木盒里做工精致的金簪,镂空雕了她最喜爱的芍药,里面嵌了颗圆润的珍珠——哪有人往金簪上面雕芍药呢?白白坏了兴致。可她就是喜欢。
“你周姐这一身,可配不上那簪子。”
“漂亮衣服么,不是多得是。”李羡鱼佯装不满,“弟弟我可是做绸缎生意的。”
“你送得还少?”周姐笑起来,眼角上翘,岁月为她梳理出的几条细纹反而更添风采,“周姐又不是小姑娘了,哪还那么喜欢打扮。”
“若是穿了华服,怕是先叫那些衣服比下去。”
“哪能啊,周姐风采不减,我要是年长几岁,都忍不住要追您,千金散尽为佳人。”
李羡鱼嘴甜,不一会逗得周姐直笑。
他看着面前朴素的女人——他曾见过她年轻时候的风姿。
那时候他刚小有所成,听人讲花戏楼如何如何,那个叫芷草的歌女如何如何,生了好奇。
“公子,这边。”
刚过十六的李羡鱼叫浓妆艳抹的女子连拉带扯带进了一楼看台坐好。
他年轻脸嫩的模样叫那些姐姐们好一番戏弄,又被脂粉味呛得直咳嗽,正是心生悔意的时候——周姐...当年的芷草上台了。
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肤白貌美,眼底流波,她穿了最好的锦缎,带着华贵的发簪,耳边几缕碎发随风婀娜。
“献丑了。”她生得美,又有一副好嗓子,叫人捧得高,浑身都是矜傲。
他至今记得那日她唱的是秦观的《鹊桥仙》。
少年的李羡鱼看呆了眼,只听她一边拨动手中琵琶,娓娓唱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两情若是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
分明是两段,这中间的停顿都没人打扰,只李羡鱼一个人不懂规矩,鼓起掌来——换来那些王孙公子好一番怒视。
芷草也诧异地抬头望了一眼。
李羡鱼才突然红了脸,心生懊恼。
如今年华流逝,花戏楼最好的歌姬谢了春红,做了老板,那些个曾经想迎娶她的人也流失了,那首《鹊桥仙》是再也没有唱过。
“想什么呢?”周姐叫人上了些小菜,“做什么这般低沉?”
李羡鱼不想勾起她伤心往事,便含糊其辞,又直嚷嚷“饿”。
“你慢些吃,谁和你抢不成?”周姐也夹了一筷子青菜,“对了,前些日子,我收了个小女孩儿。”
“唔。”李羡鱼叫丸子烫了一下,“嗯?”
“那小姑娘十三四,被家人卖到我这。”周姐回忆道,“脸只是生得清秀可爱,就是一双眼睛,美得很,灵动得很。”
李羡鱼挑眉。
“我用了些手段,把她送到了太子眼前。”
“你是说...”李羡鱼皱眉,“那么小的姑娘,能行吗?”
“小姑娘自愿去的,我只能叫她在太子面前露一面,能不能攀上太子,看她自己了。”
“你别总把女子看得弱了,都是有计较的。”周姐笑,“人还是可靠,就是怕被繁华迷了眼。”
“暂时还是足够忠诚,有个内应方便很多。”李羡鱼总结道。
他叼着一根青菜,又想,好多人给太子送人,那些女子要么被玩残了,要么就腻了送走了,也不知道这素未谋面的小姑娘最终怎样。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你那朵桃花最近怎么样?”周姐转了话题。
“渭渭啊?还那样呗。”李羡鱼又想起宋瑾瑜那张不怎么言笑的脸来,“他忙着科考呢,人家以后要当大官...”他说到“大官”突然噤了声。
周姐听到这也是一愣,又笑道:“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李羡鱼见她当真不在乎了,才嘟囔道:“周姐你走出来了,我可还记恨他,让我逮着机会肯定给他套麻袋打一顿。”
“你啊...”
“不说他了,不说他了。”李羡鱼摆手。
“行。”周姐点了他头一下,“姐姐是过来人,也提醒你一声。”
“如果你只是想玩玩,别找那宋公子,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也别糟蹋你们早年的情分。”
“如果你真喜欢他,你们都是男人,又都不是凡子,各有各的骄傲,应当互相尊重才是。”
李羡鱼心里一动,面上耍赖:“我哪有不尊重他?反倒是他老喜欢不理我才是。”
“按你说的,你要掺和那个,他只是不高兴罢了,也没硬加阻拦。”周姐看着面前已经高了自己一个头的男人,“反倒是你,在阻止他参与这一切。”
“现在太危险了。”李羡鱼垂眸,“若不是我能力不够,我恨不得现在把他塞回河北去。”
宋瑾瑜就像是一块无暇好玉,他舍不得有那么一点点磕碰,连点灰尘都不想叫他沾染。
“阿鱼,你不对。”周姐笑了一下,只觉得李羡鱼现在就像个小孩子,她依稀分辨出当年那个小少年的影子。
“你若是喜欢他,应当相信他,尊重他,当然也要保护他。”周姐道,“怎么别人喜欢一个人,都是拼了命地把对方拉进自己的世界,你反而要推他出去?”
“携手与共总比你把他推开要好得多。”
“何况,他比你想象中的更加聪明强大。”
宋瑾瑜从小话就不多,但是聪明沉稳。
他小时候是这么想的,怎么几年不见反而怀疑了。
“我会...试试的。”李羡鱼低声道。
半晌他抬起脸:“但是...我好像已经干坏事了。”
说完又可怜巴巴瞅周姐:“到时候东窗事发了怎么办?”
周姐掩唇闷笑:“自行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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