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中鱼

　　“二爷，穿哪件？”棠梨给他端了水洗脸，一边问。

　　李羡鱼自己拿了帕子，心中还是对别人给自己洗脸不习惯，心想这古人还真是挺享受的，一边含糊道：“青底白纹的，腰带这些你看着配吧。”

　　于是一番折腾过后，这人便又从懒虫一条变成了翩翩公子哥。

　　“早上不在院里吃，做的东西都赏给下人吧，我想吃启春楼的三珍包。”李羡鱼说着便叫人备了马车。

　　棠梨不解道：“二爷，差下人买去就行，何必自己去？天气这样冷。”

　　李羡鱼起得早，天还未亮完，只蒙蒙一层光散落在天地间，初春的早晨，气温自然是低的。

　　这小丫鬟真是叫自己宠坏了，李羡鱼心里叹息一声，面上逗她：“你倒是懒，你看看哪家丫鬟像你这样？”

　　“行了，我带你映雪姐姐去。”他趁着棠梨还没有闹，点了她鼻尖一下：“你看家。”

　　“去叫你映雪姐姐。”

　　棠梨嘟起嘴来，颇有些憨态，哒哒地跑走，心里也明白了，一般二爷要做正事都不带她。

　　又是昨日那马车夫，沉默地站在李羡鱼身旁，见映雪远远来了，才撩开帘子扶着李羡鱼上马车。

　　李羡鱼在启春楼前下了马车，带着映雪和车夫大摇大摆进去——像是故意告诉某些人自己的行踪。

　　只是一进去，李羡鱼便熟门熟路地进了雅间，又熟门熟路地从暗门进了启春楼后院，这时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手里还提了一纸袋三珍包——映雪留在包厢里当个幌子。

　　后院静得很，这儿的老板是他的人，所以这也算是他的地盘。

　　李羡鱼一口就是半个热腾腾的包子，一边被酱香的汁水安抚得心满意足，一边不顾形象地因为烫龇牙咧嘴。

　　他慢悠悠地踱到后门，慢悠悠地去到巷子那头，“咯吱”一声推开一扇小小的木门——要是熟悉的人便会知道，这是杨府的侧门。

　　至于杨府，这就厉害了——当朝内阁首辅，姓杨。

　　李羡鱼进去不过两刻钟，就回了包厢，映雪仍在，她和棠梨不同，是个安静性子，不紧不慢地煮着茶。

　　见李羡鱼回来，才站起身来：“二爷。”

　　她生得普通，胜在肤白若雪，脾性也好，人更是灵巧聪明，李羡鱼带着她做了不少事情，她算是心腹。

　　她见李羡鱼表情便知道要办的事情成了。

　　李羡鱼见她看自己一眼，笑着道：“有什么就说，看我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读的懂你的眼睛？”

　　看李羡鱼不介意，她才递上一杯茶，低声问：“二爷不是挺喜欢那宋家公子？怎么...”

　　“自然是为他好的。”李二爷吹了吹茶水。

　　见映雪还是不解，才喝了一口茶道：“你虽聪明，官场这方面还是涉猎少了。”

　　“看着就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映雪知道二爷是懒得解释，便应了是。

　　“对了，那三珍包不错，给宋公子送一笼去。”李羡鱼接着道，“今晚的寿宴你别去，有李文武跟着就够了。”

　　李文武便是那马车夫。

　　见映雪还是淡淡点头的样子，李羡鱼又忍不住操心道:“映雪，你年纪也不小，是快十七了吧？”

　　“老这么个淡定性子也不好，到时候嫁哪儿去？有我在倒是不怕嫁不出去，只是这娶嫁之中、夫妻之间，是自己的事情。”

　　映雪听李羡鱼絮絮叨叨一大串，终于露出个不大明显的笑来:“二爷操心了。只是万事皆有缘分，何况映雪倒觉得嫁人还不如陪着二爷。”

　　“缘分...”李羡鱼沉吟一声，继而笑道，“说不得还有人偏爱你这不争不抢的性子呢。”

　　缘分啊...一切皆有天意。

　　李羡鱼这些年网罗了不少人，都是亲信，大部分产业都记在了他人名下，自个儿身上没多少事情，只偶尔查探查探。

　　这一查探，便又是下午，直接叫李文武送自己去了寿宴——

　　正是恰当时候，薛府灯火通亮，人来人往中，李羡鱼倒是瞥见了自家心上人。

　　“宋堂弟。”他跑过去拦在宋瑾瑜，笑眼弯弯，“许久不见了，宋堂弟也来参加薛老爷子的宴席，不若一起罢？”

　　宋瑾瑜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从李羡鱼身旁绕过去，面上一片平静，灯光下只衬得白面如玉，眉眼冷峻。

　　李羡鱼也不恼，他与宋瑾瑜刚吵了一架，人才从自己府上搬走，现在耍耍脾气闹闹冷战，合该自己包容包容，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性子。

　　这厢李羡鱼想得开，一边入了席。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打招呼，他应付得烦，偶尔瞅瞅也被围得不耐烦的宋瑾瑜，心中轻松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漫不经心地和别人说话。

　　直到薛家老大来，李羡鱼才不得不提起来几分力气应对。

　　“李二爷。”薛老老大笑眯眯地招呼他，“可是有段时间没见着二爷，二爷是越发英俊了，生意也是红火。”

　　“薛爷说笑了。薛爷不如称我羡鱼，晚辈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日后还得仰仗薛爷，哪当得起薛爷一声二爷？”

　　薛家老大大笑一声:“二爷虽年少，却是有手段有才气的人，成就斐然，在应天也是鼎鼎有名，何必自谦。我当引二爷为知己才是。”

　　李羡鱼心里呵呵一笑——知己？

　　他面上不显露半分:“惭愧。能得薛爷青眼，倒是叫小子惶恐了。”

　　薛家老大无奈摇头:“拘谨了拘谨了。不像李二爷，舍弟都是些纨绔子弟，家父寿宴还得我来主持，就不多说了。二爷莫要拘束，吃好喝好，薛某心中才高兴。”

　　送走来试探的的薛家人，李羡鱼看见宋瑾瑜终于找了空溜掉——他觉得有几分仓皇无措的可爱，虽然宋瑾瑜仍是一副板着脸的样子。

　　宋瑾瑜好歹是这次的解元，不出意外便是前途无量，坐的位子比李羡鱼前些，在他斜对面。

　　李羡鱼边喝酒边看他，盯得宋瑾瑜浑身不自在，不得不威胁般看他一眼。

　　李羡鱼促狭一笑，冲他比了个爱心手势。

　　宋瑾瑜不明所以，自然也不为所动，冷着脸接着喝酒，不再理会——他酒量相当一般，喝酒也只是小口小口抿。

　　李羡鱼无趣转头，发现一个白衫的矮个青年正看着他，那人见被发现，也不躲，只一笑，微微摇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老熟人啊。李羡鱼无声做口型：“文无忧。”

　　文无忧手指叩了三下，不再理会他，只做不认识的样子，和旁人交谈起来。

　　李羡鱼这场喝得不多，只意思意思敬了酒，散场时一出大厅，又冷得一哆嗦，伸手接了李文武递来的外衣。

　　他今晚进鸿门宴进得毫无压力，他不可能在宴会上出事，那太明显了。

　　若要下手，该是寻了他回去的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做个意外身亡才是。

　　“换条路走，小心一些。”李羡鱼嘱咐到，在李文武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虽说避开了可能出事的那条常走的路，他心中仍有不安，他这次有些莽撞了。

　　前头牵着马车掉头的车夫并不言语，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李羡鱼知道他听进去了。

　　“堂兄。”

　　宋瑾瑜的声音突然从马车前传来，李文武退开半步，给他们留出地方。

　　刚被宋瑾瑜主动找他的惊喜砸懵的李羡鱼抬了抬眼，就见帘子叫人撩了起来——

　　宋瑾瑜皱着眉头伸手将他拉下来，边道:“堂兄，今日酒意未尽，你我又多日未见，不如去我院子里喝上几杯？”

　　“！”李羡鱼顺从地下车，叫他这几句话弄得晕晕乎乎，他家堂弟不是吃错药了吧？还邀请他喝酒？

　　宋瑾瑜偷着掐掐他手臂。

　　李羡鱼终于反应过来:“走。”

　　这样倒是很好，他今天要避开常走的路，去宋瑾瑜家也更合理。

　　一切皆有天意，抑或人心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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