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巫奇谈

　　其实雒神还有一个神侍，真身是桃都神山上一只报晓的天鸡。
　　雒神曾指点过这只天鸡，这只天鸡就跟着雒神跑了，这天鸡正是啼日。
　　所幸这世间报晓的天鸡不止一只，否则日月秩序就得乱了。
　　雒神是位亦正亦邪的混沌阳神，后土大帝曾言“此神，若不是极正，便是极邪”。
　　而且他脾气古怪，向来我行我素，不喜结交他人，所思所行更是异于常人。
　　东皇太一还未神隐时，就对这个徒儿毫无办法，不似另一个徒儿云中君云清祀总是循规蹈矩。
　　事实上，雒神曾在洪荒时代是名噪一时的杀戮之神，为新天界的开辟杀出了一条道。
　　只是后来为了消弭他的杀戮之气，东皇太一就为他量身定做了一个神职——掌管万灵姻缘的“桃花神”，因此以“桃花为媒”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东皇太一意在以成人姻缘之美得来的气运去压制雒神体内暴动的杀戮之气。
　　一直到后来，六界初定，生灵的欲望越来越多，就出了问题。
　　因为雒神这尊神，也是个任性妄为之神。
　　他向来喜欢成全一心一意、两情相悦的男女，不论种族，不论身份，甚至不分性别。
　　可是人界向来注重子嗣，自然希望多子多福，有些结发妻子未有生育或不能再生育时，男子便开始多纳妾室。
　　无论人界的王侯贵族，就是天帝也兴起了多纳天妃之举。
　　雒神便冷冷置之，不允牵线，导致六界多有怨气，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不会被天道承认。
　　此外，为维持六界秩序，各种族一贯自持血统纯正，尤其是天界不允跨界之恋。
　　雒神仍然我行我素，只以感情牵线，导致六界多半妖半神半人半魔，祸事频发。
　　后来更有男男相恋，雒神见其两情相悦，感情不易，也为其牵了红线。
　　天界借此举违背天地阴阳法则，便联合众神仙明里暗里剥夺雒神能成姻缘之权，另设“月老”这一仙职掌管姻缘。
　　雒神向来心高气傲，见事态发展至此，便冷笑离去，退隐蜀地，不再多管。
　　不过，山界神国还有人界蜀国依然信奉雒神为掌管姻缘之神。
　　因为雒神作为混沌神，没了官衔，却仍有用红线成人姻缘的神力。
　　毕竟是六合八荒敬畏的“桃都大神”，根本不受天界束缚。更何况其高深莫测的神力，也让天帝对其仍有惧意。
　　桃源神居是雒神在蜀地的居所。
　　曲水玉苑，雅致浪漫。
　　清风拂过，霎时桃花绯雨。
　　雒神：“这鱼凫洪还真是大胆，敢挑战蜀巫。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啼日低眉温顺道：“主人，关于离大祭司，保还是不保？”
　　雒神轻笑道：“蜀巫之事，若不是阿卿之故，吾从不过问。但这凰离却是阿卿的徒儿，吾自然要保，不过，只需要保全三魂即可。”
　　啼日：“啼日明白。那此次蜀地劫数该当如何？”
　　雒神：“当年后土大帝设立蜀巫的目的是什么？”
　　啼日：“守护《琴书神卷》。”
　　雒神：“如此即可。吾若插手，那扶摇小儿就没戏唱了。”
　　啼日：“啼日明白。”
　　此时，两只巴掌大还带着点点萤光的白羽小凤鸟飞来。
　　一雌一雄，停在了这桃花美人的玉掌上。
　　蓬松的羽毛衬得这两只小凤鸟胖得像个球，所以雒神就给它们取了两个合衬的名字：稍大的那只为雄，取名“大绒球”；稍小那只为雌，取名“小绒球”。
　　这两只小家伙甩了甩长长的尾羽，抖了抖头上的翎毛，转了转褐色的小眼珠，还啄了啄桃花美人的手心。
　　雒神便用玉指轻轻按了按两只小凤鸟的头，两只小凤鸟微微闭上眼睛，啾啾唧唧地叫了几声，真是惬意，最喜欢消受这“美人恩”了。
　　雒神一边逗着小凤鸟，一边向啼日询问：“啼日，汝说阿卿何时才能记起吾？”
　　啼日：“九识大神一定会记起与主人昔日的情意。”
　　雒神：“若是阿卿能像汝这般，吾这一生便无憾了。”
　　啼日立刻单膝跪下：“啼日的命本就是主人所赐，既为主人神侍，一心就只为主人。”
　　只见那桃花美人抿嘴一笑，温和道：“起来吧，吾自然知晓，啼日永远都是站在吾这边的。回去吧，有事会让大绒球传信与汝。”
　　似乎为了突显自己的重要性，大绒球还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啾唧了几声。
　　啼日起身再次行了一个巫礼：“是，主人。”
　　啼日随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瓣转身离去。
　　雒神又抚了抚小绒球的小翅膀：“小绒球，阿卿还没醒，可吾想她了。”
　　另一只大绒球不干了，围着雒神跳来跳去，雒神这才又摸了摸大绒球的小翅膀。
　　这时，雒神的神识中不禁浮现出一位娇小少女，正是九识卿。
　　洪荒之时，一株混沌大桃木下。
　　黛眉灵眸，云鬓袅袅，眉间一点朱砂，似柳絮般轻盈，似花蕊般娇艳，还有种含苞待放的青涩。
　　雒神亲手为九识卿别上一支桃花木簪。
　　当初自己与她在这洪荒之中并肩作战，若不是因为她，自己早为杀戮之气所惑。
　　本以为可以结成伴侣，众神却以他杀戮之气太重为由，煽动师尊东皇太一封印了他大半的神力，并软禁在桃都神山。
　　九识卿为净化他身上的杀戮之气，消耗太多，又从真身九识琴中分离出了一个祸根，从而失去了与他的种种记忆。
　　当雒神恢复过来，能自由出入桃都神山时，九识卿与他已成陌路人。
　　再后来，在众神的操纵之下，九识卿与他的师弟云中君云清祀定亲。
　　如今，洪荒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六界。
　　自己从一个洪荒杀神，变作为六界生灵牵红线的姻缘神，再到自己被天帝架空、月老取代自己成为新的姻缘神，又到现在的闲散大神，他的一生当真是起落落落落落。
　　纵然九识卿与云清祀已经解除婚约，但她还是未能想起自己。
　　山界，凤凰谷，凰离和陌子桑正席地对坐。
　　凰离抱着小白狐葛叶，手持一把木梳轻轻地为葛叶梳理绒毛。
　　凤羲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远远地看着，凰离不许他再把鸟窝放在她的床榻边了。
　　因为今日早晨醒来，凰离就发现怀里窝着化为人形的凤羲，还紧紧地抓住凰离的衣衫不放手，就像是雏鸟找到了母亲。
　　凰离：“......”
　　纵然凰离是如何地宠他，也不可能再平静地对待这件事了。
　　终于，凤羲被毫不客气地丢了出去，还连带着鸟窝。
　　凤羲眼泪汪汪，从早晨到现在，凰离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
　　凤羲化回小型凤形，亦步亦趋地跟着，凰离也没有理会。
　　这会葛叶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所以带出来放风。
　　其实葛叶可以化为人形了，不过她还是喜欢做狐狸打滚，到底是年龄还小，而且性子纯良。
　　陌子桑自是感受到了凤羲和凰离之间这微妙的气氛，笑得更加狐狸了，倚在凰离的身边，越靠越近。
　　这陌子桑越靠越近，凤羲的脸色就越来越黑，陌子桑就笑得越来越得意。
　　凤羲咬牙切齿：“老狐狸。”
　　陌子桑得意：“哼，小山鸡，你也有今天。”
　　凤羲眸子一眯，扑扇着单薄的小翅膀，一边踱着小碎步朝着凰离的方向挪动，一边还假装在草丛里寻着什么东西。
　　陌子桑一直在用余光瞟着凤羲的小动作，见此真想说：“......真学山鸡啄虫子了，少年，你堕落了，你那尊贵的凤凰气质呢？”
　　凤羲的感官本就灵敏，自然感受到了陌子桑那“遗憾”的目光。
　　“哼！”凤首优雅地一偏，一副“大爷我气质天成，你奈我何”的模样。
　　凰离修为不低，自是知道凤羲的小动作，不禁心叹道：“之前到底还是太纵容他了，很多事情，这孩子都不知轻重。”
　　忽然，凤羲偏了偏凤首，眸光转深，转身飞走了。
　　“？！”凰离和陌子桑自是发觉凤羲怎么莫名其妙地飞走了，这是闹别扭？
　　凰离自是不担心，凤凰谷是有禁印的，一般人无法闯入。
　　若有强敌入侵，凰离自然能感受到，而且凤羲并未离开凤凰谷。
　　凰离：“子桑？”
　　陌子桑：“恩？凰离，怎么了。”
　　凰离：“你也想起了吧。”
　　陌子桑一怔，随而明白所指何事：“恩，不过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全想起来，为何我们会这般模样？”
　　凰离：“羲儿的身份，我希望......”
　　陌子桑：“我明白，我一定不会泄露出去的。原来凰离竟是凰兮帝君的转世。”
　　凰离：“凰兮帝君是凰兮帝君，如今的我只是蜀巫凰离，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道。”
　　陌子桑反问道：“那你又为何还要执着凤羲之事？”
　　凰离：“......也许我也只是一个俗人吧。”
　　突然，凰离心中一紧，连忙起身。
　　陌子桑察觉到凰离的异样：“怎么了？”
　　凰离：“......”
　　此时，一股血腥味传来，凰离十分担心：“是羲儿的血！”
　　不远处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冒出一只赤红的小凤凰，正是凤羲。
　　不过他的一只翅膀折了，耷拉着，乌黑的小眼珠蒙上一层薄雾。
　　凰离心中一紧，连忙将小白狐葛叶递给陌子桑后奔向凤羲。
　　凤羲见凰离跑向他，他便蹲在了草地上，将翅膀小心地合起来，蜷缩在地上，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凰离连忙抱起他，替他检查折掉的翅膀，他悲鸣一声就将头埋进凰离的怀里。
　　陌子桑却是捕捉到了凤羲眼里闪过的一丝精光。
　　陌子桑望着凤羲那折掉的翅膀，眸光渐渐转深，心忖道：“这凤羲，真是够狠。”
　　凰离将凤羲抱回人界雒城的幽篁居，还好，凤羲的翅膀只是被外力撞折。
　　凤凰谷虽然安全，但还是有些隐居神兽，如果群起而攻之，纵是全盛时期的凤羲也无法全身而退。
　　更何况，凤羲原本的灵力折了大半，大概是凤羲不小心惹到了隐居神兽。
　　凰离感觉这孩子真是不省心，但也没有去责备。
　　待凰离外出寻找草药后，陌子桑来到凤羲的面前，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凤羲，你这翅膀是你自己折断的吧？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凰离关注你？”
　　凤羲眸中全是狠戾：“陌子桑，你明知道凰离就是凰兮，何须再装模作样？本尊劝你还是不要再缠着凰兮，涂山狐族正在遭难，你还有心情在这追女孩子？哼，其实你接近凰兮，也只是为了凤血璧吧，因为只有凤血璧才能化解你涂山之难！”
　　听罢，陌子桑似乎毫不在意凤羲的嘲讽，依旧笑得一脸温和：“我涂山之事，不需凤凰神君忧心，你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天帝扶摇可是在到处找你呢。”
　　凤羲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随之冷笑道：“哦，那么你是打算去告发本尊？陌子桑，呵，或许本尊应该称呼你为——涂山神君九渊雪？”
　　陌子桑眼神微变，随之微微一笑：“既然大家都是旧识，不如我们好好相处。”
　　凤羲：“哼，本尊和你从来不熟。”
　　陌子桑也不恼：“你来蜀地，不就是因为蜀地是六界之中最安全的地方吗？你如此这般，大概也只是为了利用凰兮，得到藏在沧海迷城的《琴书神卷》吧。《琴书神卷》具有重塑六界的神力，你想报仇。毕竟当初你和凰兮完全可以结亲，安乐地共度一生，你却做出违背天帝扶摇意愿的事，何必要多此一举？如此，你对凰兮的情意终不如凰兮对你的情意。”
　　听罢，凤羲的眼神更加狠戾，忽然莞尔一笑，愈发显得艳丽：“呵，你在嫉妒本尊？”
　　陌子桑：“......”
　　凤羲继续道：“你故意压低修为，化作陌子桑，不一样是有别的目的吗？你想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想要进入四梵天、三清天，你想要永生不灭，你想要完成你的道。凰兮也不过是你挑选的最好的磨砺石罢了，你想将她作为你历情劫、斩情缘的对象！”
　　陌子桑心头一颤，却无法反驳。
　　涂山神君九渊雪才貌双绝，难免心高气傲。虽然有众多爱慕者，却谁也瞧不上。
　　他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只差渡情劫，他要找一个与他匹配的女子，于是他盯上了凰兮帝君。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凰离推门而入。
　　凤羲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眸中已是清澈无邪。
　　陌子桑也平复了下来。
　　凰离端着一盆药水，正是要准备给凤羲擦洗伤口。
　　陌子桑笑着拦住了凰离：“凰离，毕竟男女有别，还是我来替凤羲清洗伤口吧。”
　　凰离：“好吧，我去拿些草药来替羲儿包扎。”
　　凤羲愤愤地盯着陌子桑，似乎要在陌子桑的身上盯出个洞，陌子桑心情大好。
　　凤羲一脸幽怨，糯糯地唤了声：“凰离，羲儿怕。”
　　凰离温柔道：“羲儿，乖乖听子桑哥哥的话。”
　　言罢，转身离去。
　　陌子桑端着药水，一脸得瑟：“羲儿，乖乖听子桑哥哥的话，子桑哥哥是不会弄疼你的~~”
　　“......”刚说完，两只同时愣住了，感觉气氛不太对。
　　山界，天彭云阙，一道狐影悄然闪过。
　　人界雒城，白鹤村，玲珑正欢欢喜喜采完草药回家。
　　还未至家门，便扯着嗓子喊：“阿爹！阿娘！我回来啦！”
　　结果发现没人应答，玲珑感到奇怪，家里似乎静悄悄的。
　　玲珑推门而入，却发现阿爹阿娘都昏倒在地上。
　　“阿爹！阿娘！”玲珑着急地扑过去，口中还不停地喊着，突然发现昏暗的屋中竟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玲珑大吃一惊：“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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