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不辞木

　　第十六章
　　天蒙蒙亮时，位于永州大陆边缘的星城的城门才刚打开，守在城门处的将士便看见候在城外的一人，长发披肩，身着浅青色外袍，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
　　“尊者可是要进城？”星城内的修道者众多，守城门的将士虽修为低微，却也在每日守门中练了一双慧眼。而眼前这人一看，虽不知修为具体如何，凭周身的气息也可判断是需要恭敬对待的。
　　“请问尊者的姓名？”将士问，手里拿着登记簿。
　　“木潜。”青袍人答。
　　“尊者可有门派或是世族？”将士又问。
　　“没有。”青袍人答。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守门的将士收起登记簿，说：“尊者请进城吧。”
　　“嗯，这玩意不需要登记吗？”青袍人指了指肩头，上面立着一只灰扑扑的胖鸟，正转着眼睛打量四周。
　　将士忙摆手说不用，等人走了才嘀咕道：“看上去像是个贵公子，怎么养了这么只不出彩的鸟做宠物，难怪都说独修古怪。”

　　远去的木潜正和立在他肩上的“宠物”说话：“啧，这星城的关卡查得还真仔细。”
　　而那被说成“不出彩的宠物”的灰鸟，也就是木潜帮忙用术法做过伪装后的凤瓷，则看着远处说：“过了这星城便是泉州大陆了，自然查得仔细。”
　　凤瓷又说：“好在发现我们的红叶山和烈焰门都不愿同别人分享，否则我们恐怕早在前几个关卡就被拦下来了。”
　　凤瓷和木潜从月城附近的山脉出发，到这星城已经历时快两个月了，而朝音则在他们出发前便与凤瓷他们分开了，据说是回以前和师父居住的地方去了。

　　“凤瓷，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凤凰族地。”
　　出发的前一天，朝音找了凤瓷和木潜在跟前，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修为也不够，遇到什么事的话，”朝音笑了笑，语气自然地说：“会拖你们后腿的。”
　　木潜探究地看了她几眼，想起来昨天夜里偶然看见过朝音。小院里，朝音一人坐在月下的石凳上，月光印在仰着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神情。那神情木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可以肯定，如果真是因为担心拖累他们的话，朝音的表情不会是那样的。
　　所以说，实际上朝音除了胆小这一点之外，其他的都还做得不错，至少撒谎这一点，比凤瓷要厉害得多。
　　而凤瓷连辨别谎话这一点也不擅长，只以为原因的确是像朝音说的那样，劝说无效后便由着她去了。毕竟凤瓷也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遇到危险时也顾不上朝音，仅靠木潜一人难免会出现什么差错，确保不了朝音的安全。木潜则是没有兴致将朝音的真实理由挖出来，因此什么也没说。

　　月城距离永州大陆的边缘并不十分远，若以赶路的形式，从那到星城根本花不了快两个月这么长的时间。之所以这么久，都是因为木潜每到一个感兴趣的地方，便都要在那待上几天才肯走。他从诞生，到产生灵智，化形，直到前不久都还一直处在菩提秘境中，从未到外面走动过，眼下有机会，自然想好好逛一逛。
　　其实凤瓷虽然能适应现在非人形的身体状态，但终归还是不方便的，并且还有着相当大的危险。她并非是因为单纯受伤导致修为倒退而不能维持人形，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所受的伤对于人形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承受的，所以才借着一些药材灵果的辅助转变成非人身，以相对强悍的本体去抵抗伤痛。但这终究是个相当不稳定的状态，若不快些化成人形，难免会出现无法预料的后果。
　　凤瓷的身体状况，木潜所知的并不那么清楚，并且四处游乐时凤瓷也未劝阻过，便从未想过她的状态并不太好。
　　在一个野外露营的晚上，木潜仰头望着夜空，突然说道：“凤瓷，不论你是傻还是疯，和本座都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的交易在出了菩提秘境的时候，本就应该结束了。”木潜说，“这之后的，都是本座愿意便做，不愿意便不做的了。”
　　凤瓷第一次看木潜露出那样严肃的表情。之前所见的木潜容易生气，也容易被旁人的顺从所取悦，总是生动的。但说这些话时的木潜，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眸子里也淡，真的像个修道上千年的大妖修了。或者说，木潜本来就是修道已久的大妖修了。
　　和菩提秘境中的时候不一样了，凤瓷感觉得到。破开限制后的修为提升会带给人这么大的变化吗？
　　“麻烦你了，我都知道的。”凤瓷说，凉凉的落寞从赤红的瞳孔里倾泻出来。
　　木潜低了头，看见凤瓷低垂着眼睛，被羽毛覆盖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清了清嗓子，又顿了一下，再次开口：“不过，本座也算是欠了你人情。”
　　木潜背过身去，话语从口中吐出，浮在空气里，摇摇晃晃地翻过肩背。
　　“在你恢复人形之前，本座都不会抛下你不管。”
　　大约是如水般的月光太白太柔和，连吐字清冷的话语也沾染上温柔。像在心里开出了一朵花，凤瓷只觉得先前低落下去的清晰一下子提了上去，开心得不得了。
　　“嗯！”凤瓷应了一声，愉悦没掩饰得当，在语气里泄出几分，使得背对着的木潜瞬间黑了脸。
　　明明是想和凤瓷撇清关系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就变了味道。皎白的月光在树影间流动，像一握清凉的溪水。

　　在远处的一座四面环水小城镇里，朝音顶着月色，推开一扇小小的门扉。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而里面的陈设却能看出其主人修道者的身份。
　　朝音一进门便将外衣脱下，搭在一边的架子上，又摘下身上外出时所带的装备武器，以及此次出行所带回的宝物。没有外衫的遮蔽，朝音的胸膛上方，露出一只长条形的黑色吊坠，一端用皮绳穿了，挂在脖子上。
　　屋子还有一道门，通往屋后的空地，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块石碑。
　　夜里，跪在石碑前的少女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你再等等我，泉州大陆的那些人我都记着，一个也不会忘记，师父你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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