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不辞木

　　第十七章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星城接受了来自永州大陆和泉州大陆两大陆的文化，城内常年过路的旅人络绎不绝，呈现出热闹非凡的景象。
　　凤瓷和木潜到星城时恰逢十年一度的花灯盛会，街边小巷四处都悬挂着一盏盏大小不一，五彩纷呈的花灯。
　　“尊者是途经这里的吧？”旅店的老板在木潜入店的时候说，“今天晚上可不要错过了花灯盛会啊。”木潜拿了房间的号牌，停下来看向他，示意老板详说。
　　“这是我们星城最热闹的盛会了，到了晚上，街上的花灯就全点亮了，挂在空中就跟星星一样，”老板颇为自豪地摸了一把胡须，说，“这便是我们星城的‘星海’。”
　　末了，老板看着木潜肩上的凤瓷，说：“这鸟虽模样看着平平，倒是挺神气，也颇具灵性，是什么品种的？”
　　作为宠物被夸奖了的凤瓷僵在原地，被羽毛覆盖的脸上不知道作何表情。倒是木潜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捡来的，不知道什么品种。”
　　木潜不爱和别人说话，走了这么远的路上在别人面前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是总一边和凤瓷说话一边嫌弃凤瓷的鸟毛又脏又乱。这会旅店的老板与他说了好一会，也才见木潜除简单点头外第一句回应，开口之后便显得人随和了几分。

　　木潜黄昏时分便出门到街上去了，凤瓷立在他的肩头。街边有许多贩卖东西的商贩，在面前支起摆满商品的小摊，有的还隔了两三米就凑上去招揽客人，有的则是不管不问，只在有人问价时才闷闷地应一声。那些对摊位不上心的，大多不是做法器功法或是药材灵果的贩子这一行的，只是偶然得了一些自己用不上的宝物，便拿出来卖了，而更多珍稀的宝物都是以物换物。
　　路过一个小摊时，木潜肩上的凤瓷支起一只爪子，用爪尖戳了戳他。
　　“怎么了？你要买什么吗？”木潜一面问着，一面看向旁边的摊位。深色的绒布上摆满了玉冠和簪子等发饰。
　　凤瓷凑到木潜耳边，轻声说：“你不是总嫌头发太长披着碍事吗？不买个玉冠之类的束起来吗？”修道者们养的宠物通常都只是稍有灵性的普通生物，只是图个好玩，但凡生了灵智的生物，除了极特殊的情况下，是绝不可能作为宠物的。因此，会说话的凤瓷让别人看见了难免会生出疑心来，于是在人前时凤瓷多是隐蔽地和木潜说悄悄话。
　　木潜只觉得耳边被凤瓷的绒毛挠得直痒，顺手将她从肩上摘下来，捧在手里。凤瓷冷不丁地跌坐到他手心，愣了一下之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尊者要挑一个玉冠或是簪子吗？”守着摊位的小贩招呼道。“我这什么样式的都有，尊者喜欢哪一个可以试试。”
　　说着，小贩瞧着木潜的模样，挑了几个样式精致的玉冠递给他看。站在摊位前的木潜接过来，瞧着手里的玉冠，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问：“这是怎么用的？”他一直在秘境之中，相处的都是些只生了灵智还未化形的菩提树，自然没学过如何束发。
　　那摆摊的小贩愣了一下，又看木潜衣着讲究，模样也是极好，猜想应当是哪个大世族里外出游玩的公子。便说：“尊者也可以挑一个回去，让别人帮着束发。”
　　木潜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凤瓷，她这会正挨个看着小摊上的东西，没注意木潜和小贩的对话。凤瓷反正有翅膀会飞，应该是能给他束发的，木潜这样想着，便从摊位上挑了个青黑色的玉冠。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在某一时刻，以天边的明月为信号，星城街上的灯一起点亮了。一盏盏的花灯形状花纹各异，从彩纸里透出的光五彩斑斓，大大小小的光点汇聚成海。街上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结群成对地在花灯间穿梭，有小孩弓着身子从一头钻到另一头。
　　木潜不喜欢让别人碰到他，在人群中边走边闪避着行人实在有些累，恰好看见有座挺高的阁楼，便带着凤瓷一跃而上，上了阁楼的屋顶。凤瓷还算是幼鸟，每日里睡得很多，这时候已经困得眼睛一搭一合的，没防备地被木潜拎着，在屋顶的瓦片上蹭了蹭。
　　“真脏。”木潜在用凤瓷蹭过的瓦片上坐下，将快要睡着了的凤瓷嫌弃地扔到一边。
　　从屋顶往下看，许多游花灯会的人持着花灯在街道间穿梭，像是一条条在河流里游动的鱼。木潜想起来之前在一个小茶馆里听见说书的说，北海里有一种鱼，头上挂着一盏会亮的灯，夜里在海水里穿行时，就像倒影在海面的星星在游动。他转而又记起北海深处那只存在了数万年的古箭龟——唯一的古箭龟纯种血脉，不禁侧过头去看旁边那只昏昏欲睡的傻鸟，眼里浮动着复杂的情绪。
　　好不容易等来的希望，如果最终落空的话，当然会很难受，木潜想。可对待一个只认识了几天的人，就算是有协商好的交易，怎么会直接将性命押上去的呢？又不是九尾猫一族，有九条命可以消耗。
　　即使在菩提秘境中也见了无数背信弃义的木潜，最后叹上一句：“好歹也算是鸟族中的王，怎么傻成这样？”

　　一盏天灯从天空中落下来，落在旁边的一处屋顶上，在瓦片上摇摇晃晃的。木潜一步迈出，身形已到那天灯旁边，伸手将它提了起来。
　　从屋顶可以看见，护城河边放天灯的人群簇拥着，暖黄色的烛火透过白色的宣纸，发出朦胧的光，一盏一盏地升起，渐渐往河心的方向飘去。那么多盏灯，这有这盏偏离了方向，落在了这里。木潜低头看手里提着的天灯，靠近灯座的一角被水沾湿了。
　　木潜拎着灯回去之前的阁楼，立在先前的位置时，才发现原本趴在瓦片上的凤瓷不见了。他环顾一周，也没看见那只灰鸟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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