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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5 质问
对面的人穿着白色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简单的穿搭似乎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恰巧路过”“顺便拜访”之类的话。
花心借递茶的机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跟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也许伽罗察觉到这种监视,所以刚才会开口来转移花心的注意力。
立刻收回目光,长长地深吸气,重新挺身坐好,眼睛平视前方,花心发现面前的两人蒙上房间里一层昏暗的色调,很自然地融入了他们身后的壁画。
他认为是时候该考虑将房子整个粉刷一遍,最好使用单调的白色颜料,如此便不容易产生混淆感官的错觉。
“伽罗先生,您刚才谈到了印象派追求的真实,想必那是我的画能吸引你们的地方吧?”花心快速完成了情感的转换,嘴角稍稍上扬,不过分刻意,刚好合适。
他不再会是曾经,坐在咖啡厅里,那个喜欢时不时对着镜子,为自己脸上长了痘痘而苦恼半天的男孩了。
“没错,您画作中对真实的描绘吸引了我们,”伽罗捕捉到花心刚才一瞬间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同时惊讶于其对微表情的察觉和控制,和之前眼神里意想不到的情绪。
“您在家中也将印象派画家追求真实的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伽罗结合其家中的壁画,关联到一些更有利于证明面前这位艺术家身份的线索,“房间的布局皆与墙上的壁画融合,使参观者身临其境,这无疑一种是极富创造性的艺术。但我有一点疑惑的是,您为什么选择星星球作为您创作的主题,而不是其他?想必这其中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吧?”
刚才花心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但并不完全对准,而是偏移了一点向更后面望去,眼睑低下一点,半遮半掩,貌似在回忆,在沉思。
出乎伽罗意料的是,花心笑了,嘴的弧度比刚才更加下弯,向上翘起嘴角,显出很满意他提出的问题,他开口道,“伽罗先生,我画作中真实的特点吸引了你们,那可以请你们阐述一下对你们来说,真实是什么吗?这样我才可以毫无顾虑地回答你的问题。”
“当然,真实就是....”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是面前的嫌疑人表现如此意外,伽罗决定将对话继续下去,可是他的话刚出一半就停在了嗓子眼,卡在那里,如尖锐的鱼刺一样,再继续说下去,那根鱼刺会一定刺破薄薄的粘膜,刺进柔软的肌肉。
真实对于伽罗是什么呢?
伽罗过去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他所追求的真实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该怎么描述这种格格不入呢?可以举个简单的例子,有些精神分裂症患者会产生幻觉,那些人把幻觉当作真实,但他们身边的人不能共享他们的幻觉,由此更无法理解甚至对他们种种怪异的行为做出适当反应,他们自身不知不觉挣扎其中,为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痛不欲生。
“我想,真实就是一般人常说的眼见为实,也就是可以通过客观世界证实的事件。”阿卡斯立刻接下伽罗的话,说完后不自觉地咬下嘴唇,他已经开始怀疑面前这位嫌疑人正引诱他们进入一个圈套,而且他们已经一只脚踏入了这个全套之中。
气氛有点紧张,黑猫的脑袋转到了另一边,头向下埋了一点,瞪着花心,吊在空中的尾巴摇晃着,其尖端卷起来一个圈。
花心不可能没有感受到来自某个确定方向的寒意,他端起先前泡的热茶,小抿一口,记起多年前在似曾相识的地方,有同样的少年故作镇定做出同样的动作,但杯中的水却轻轻漾起了几圈波纹。
对于花心来说,什么是真实呢?
他进门时,阿卡斯就对一直沉默不语的粗心提出疑问,而花心告诉他粗心大脑受过伤害,大概是关乎短时记忆的海马区,因此他总是很快忘记东西,久而久之,就变得沉默寡言了。阿卡斯看着粗心略有呆滞的眼神也就相信了这种解释,但实际情况是小心对粗心施加过催眠,但不管哪种解释,都可以和相应的客观事实对应起来,不是吗?
还有,还有,小乖在他进客厅之前对伽罗亲昵的动作只不过是一种表面,要知道除了小心之外,他谁也不碰(但苦恼的是小心对猫毛过敏),他只不过为了达成计划而暂时牺牲,他的铃铛里有监视器,所以花心才能在另一个地方得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适时出现来引导接下来的对话。
不要以为这一切,花心他们安排的一切都糟糕透了,实际上,伽罗和阿卡斯也不是出于某种目的在一开始就在欺骗花心他们吗?当然,有可能他们的欺骗不仅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眼中的真实,只不过是客观世界在主观思想上的倒影。
“阿卡斯先生,伽罗先生,你们一定见过我在博物馆展览的画了吧。”花心开口,稍稍缓解了方才紧张的氛围。
伽罗点点头。
阿卡斯见伽罗还能动,还能反应,便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将注意力转移到花心身上——看不出一点破绽的行为和动作,一切都像自然而然地发生。
或者说,阿卡斯有一种直觉,他们正自然而然地被引入一个圈套,如果事实就是如此的话,那么面前的敌人就很可怕了。
“伽罗先生,阿卡斯先生,你们认为,博物馆的画,描绘的是哪处的风景呢?”
“可以看出的是,‘因果’这副画是在描写这次市中心商场的踩踏事故,画面并不是以俯视角度来描绘这场骚乱,而采取了从侧面观看的角度表现,同时您没有一贯使用的印象派风格,更接近抽象派——里面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各种不同的黑色阴影表示向前方挤压的人群,因为都是黑色来表示所以很可能混作一团,但您巧妙利用了人们知觉过程对事物的理解的特点,用适当的空隙将它们分割却又使人能整体感觉出那些黑色的阴影是慌乱的人群,同时在阴影上延伸出水的溅落后向四周扩散的状态,增加画面的动感。另一幅画“绝地”就存粹印象派的写实风格,所描绘的是漫天雪地里一具尸体,体型偏瘦弱,上面有多处殴打的痕迹,具体取景于哪里我就不明白了。”
听着伽罗教科书式的分析,阿卡斯不自禁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几天前他们为了拜访这位嫌疑人,在图书馆里,在垒起有人那么高的书堆里度过了整整两天。
“伽罗先生说的大致正确,但你们回去后把“因果”这副画倒着看就可以发现更有趣的东西,而关于“绝地”,实际上它取景于星星球的贫民窟。”
贫民窟,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心里重复一遍,但它算是个陌生的名字,甚至于,在日常生活中都难以寻找到一些相关的新闻报告,若不是前几天电视新闻上有关最近的重大事故——以和善为名的为星星球人提供面包的工厂爆炸,和将近成为每个人梦魇的商场踩踏事故,没有人会想提及这个名字,每当这个名字被提起,这里的人们总是会先愣一下,随后笑笑算作圆场,马上转移话题去避免它。
这个名字引起了,如果没有说错,大众心里普遍道德意识的谴责。这个名字预示着他们现在脚下踩踏的土地,它的原住民被逼到一个拥挤不堪的偏僻角落,用他们的自尊去忍受着饥饿和残酷的生活条件,慢慢痛苦地死去。
他们并不会对他们的统治者的此种不道德行为横加指责,毕竟比起资源较为贫瘠的灰星星球,星星球就是一个丰富的能源库,他们因此获得了比以往更加美好的生活。
人们的良知在让步,退居于既有的现实利益之后。
但总归还是有些愧疚,于是就让给了时间消磨掉它们,当一个东西不再被提起,不再出现在生活中,时间一长,他们就被其他日常的琐事替代,逐渐遗忘,成为纸张上寥寥几笔的记录,偶有后来之人翻起,得到的就只是一些简单的符号。
伽罗又一次不自主陷入某种幻觉,他总认为他见过类似的景象,那会在哪里呢?
而阿卡斯则察觉到花心背后的粗心的微妙变化,当花心提到“贫民窟”,他的眼皮上抬,使他的眼睛多露出几分,也许是受到受光面积的影响,他也没看上去那么愚钝,多了些精神,上下两瓣嘴唇小幅度地张合几下。
几秒钟后,粗心又复刚才的模样。
“你们听说过吗?因为战争的失败使星星球人性情大变,他们变得暴力,敌意,极具攻击性,有时连同类都会伤害。”花心的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住偏过来的头。“你们认为我画中的人是他们所谓的‘结果’吗?”
伽罗和阿卡斯面面相觑,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怀疑与戒备。
花心站了起来,弯下腰,凑到他们跟前,说道。
“马上,我会告诉你们,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多么肤浅与错误,我相信你们会在我的解释中找到我对刚才的问题的答案。”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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