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

　　卫清风这下彻底呆住了。

　　他自然不会以为这句“恩公”是对自己说的，所以，他僵硬地扭头去看身侧那个笑容一脸阳光灿烂的俊美公子。

　　“小秋，你来的刚好。”那双清透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我刚出山，打算去江湖上转一转，你可有空？不如我们同行可好？”

　　叶秋长腿一迈，在凳子上坐下：“恩公要去哪里？”

　　“下一个目标是锦州城，”沈月想了想，“之后要去哪里还没想好呢。”

　　“叶秋身有要事，七日后前去与恩公汇合，恩公意下如何？”叶秋抱拳。

　　“七天啊……”沈月神色间闪过失望之色，“不能早一点吗？”

　　叶秋的目光突然扫向卫清风，轻笑一声：“这位是卫庄主吧？”

　　卫清风只得放下剑，抱拳道：“在下卫家庄卫清风，久仰江湖第一快刀叶前辈之名。”

　　叶秋抚了抚自己蒙面的黑纱：“好说，好说，你可是与恩公同行？”

　　“对呀小秋，他现在是我的保镖。”沈月插嘴道。

　　“恩公眼光一向独到，”叶秋的语气里似乎带着笑，“他很好。”

　　卫清风不明所以地来回望着两人。

　　“那你教他两招，”沈月立即道。

　　叶秋似乎犹豫了一下。

　　卫清风的血却沸腾起来。

　　能得道叶秋的指教，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更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他只要教自己一招半式，自己便可望突破瓶颈，再进一步。

　　“恩公你……”叶秋迟疑道，“你为何……”

　　“你就答应吧！”沈月往前靠了靠，笑容温和。

　　叶秋再看一眼目光炯炯的卫清风，只得应道：“好吧。”转头望着躲在柜台后探出半个脑袋打探情况的老板，“老板，借你家后院一用。”

　　老板又多探出半个头，勉强挤出个笑：“您请、您请，千万别客气。”

　　叶秋起身，望着沈月：“恩公，我三日后前来与你们汇合。”

　　·

　　卫清风骑着马，却有些神思恍惚。

　　方才的一切都好似做梦一般。

　　他竟然见到了叶秋！

　　叶秋唉！传说中的江湖第一快刀！

　　而且，竟然还得到了他的指点！！

　　他直着眼扭头去看身旁优哉游哉四处张望的那个白衣人。

　　清远的眉目间攒着盈盈的笑意，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但卫清风再也不相信，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间修士了。

　　他还记得叶秋将自己拉到一边，殷殷嘱咐自己的那句话，不是什么一定要戒骄戒躁勤加修炼，不是什么心神归一，心之所至剑之所指，不是什么动于敌之前封敌退路，而是——恩公他向来容易闯祸，你现在的水平还远不足以保护他，所以一定要努力提升自己！

　　恩公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吗？

　　“啊！卖西瓜的！”沈月突然欢快地喊了一声，轻夹马腹，往不远处的一个西瓜摊上冲去。
　　卫清风眉头一跳。

　　还不等追上去，便见人仰马翻，硕大的西瓜飞起又落下，顿时一地红壤绿皮，仅剩的几个完好的骨碌碌地沿着马路滚了开去。

　　他飞身而起，刚巧接住从马上倒摔下来的人影。

　　“恩公，你没事吧？”卫清风稳稳地落地，将他放下。

　　沈月笑的一脸无辜：“许多年不曾骑马，一时有些生疏。”说完检查了一下衣裳，发现并没有溅上西瓜汁，松了口气。

　　呆住的瓜贩回过神，上前揪住卫清风的袖子便开始大哭：“你赔我的瓜！你赔我的瓜，这瓜可是千里迢迢从吐蕃运来，我的全部家当啊！”

　　卫清风嘴角抽了抽。

　　千里迢迢从吐蕃运来？当他傻吗？想讹银子也不是这么个讹法啊！还有！为什么撞坏你瓜的人是他，你却要扯着我的袖子哭嚎啊！

　　卫清风看一眼自顾自去路边挑瓜的沈月，揉了揉眉心：“老板，从吐蕃运来的西瓜，一路颠簸还能有个完整的？你可别蒙我。”

　　那老板立即拔高了音调：“你是不是不想赔！是不是想赖账！我这可有多少人看着呢！”一指瓜棚里几个吃瓜客，“信不信我报官！”

　　卫清风叹气：“老板你别误会，我并没有说不赔，您算算多少钱。”

　　老板正要狮子大开口，突然听到一个清澈的声音客气地问瓜棚里的吃瓜客：“这西瓜甜吗？”

　　几个人望着笑容柔和面容清俊的男子，都有些呆，连连点头：“甜！甜的很！”

　　沈月又问：“诸位多少银子买的？”

　　“两个铜板一斤！”吃瓜客被那笑容迷晕了眼，忍不住脱口而出。

　　本想报出天价的瓜贩讪讪一笑，指着方才堆西瓜的地方：“我那里方才可是堆了四十个薄皮脆瓤大西瓜，一个少说也得十斤，您就给一两银子好了。”

　　卫清风见沈月已坐下来，自己动手挑了个西瓜，探头来招呼他，无奈道：“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这是二两银子，您收下，麻烦挑个好瓜，给我家公子尝尝。”

　　掌柜的拿了钱，立即笑逐颜开，招呼小伙计收拾一番，亲自动手挑了个好瓜开了，沈月立即拿了一块大的递给卫清风：“他们都说甜，你快尝尝。”

　　卫清风还想客气一番，但见他言笑晏晏的模样，实在无法推拒，只得接过来咬了一口。

　　确实很甜。

　　·

　　歇了片刻，两人再度启程，不过两个时辰，锦州城的城墙门楼便展现在眼前。

　　踏入锦州城的那一刻，卫清风便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环视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等回头的时候，沈月已下了马，站在一处算卦的摊位前。

　　支着小摊算卦的瞎子半闭着眼睛坐在桌后岿然不同，沈月敲敲桌子：“老伯，跟您打听一下，这锦州城共有几家镖局？”

　　瞎子伸手捋了捋花白的长须，摇头晃脑：“公子这是要问消息么？问消息算您便宜点，五个铜板即可。”

　　跟过来的卫清风将铜板递过去，却被沈月拦下，他将卫清风手中的铜板拿起来，笑眯眯地道：“这是当然。”

　　瞎子又捋了捋长须：“城中共六家镖局，其中最大的一家在城南，名为江海镖局，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往南拐再直走，约莫一刻钟后便能看见招牌。”

　　沈月抱拳：“多谢老伯。”说完将铜板一个一个摆在老伯伸出的手中。

　　“蛇啊！”瞎子半眯的眼猛然睁大，惊恐地往后退去，椅子后翻，狼狈地摔倒在地。

　　附近地人诧异地看过来，瞎子颤抖着伸出手，指着桌上的铜板：“蛇、蛇！毒蛇！”

　　所有人往桌上看去。

　　五枚铜板静静地躺在铺了阴阳八卦图的桌面上。

　　沈月唇角勾起无辜地笑：“老伯，原来您看得见呀？”

　　卫清风微微挑眉。

　　装瞎的老伯这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哪里有什么毒蛇。

　　他讪讪地收了桌上的五个铜板，收拾桌椅在大家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走人。

　　心里却有些纳闷，自己方才，明明看到有条毒蛇的呀！

　　沈月眼睛闪了闪，照旧牵着马往前走，走了不多时却突然拐进了一条街，卫清风跟着他拐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街上的店招牌都韵味十足，仔细一瞧，才发现竟然满是林立的书肆。

　　沈月不紧不慢地一路溜达过去，却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停了下来。

　　卫清风跟上，这家铺面狭小，店内阴阴的，便是他这样的练武之人都看不分明，他蹙眉道：“恩公……”

　　沈月却将马拴在了门前的拴马桩上，回头笑眯眯地道：“好酒藏深巷，这家店里，一定有好东西。”

　　说罢撩起门帘便走进去。

　　一股淡淡的檀木熏香味道从店内散出，卫清风无奈，只得也栓了马走进去。

　　昏暗的店内，沈月的白衣像是散发着光晕，越发耀眼。

　　醇厚的檀香带着店内的古旧味道将卫清风包裹起来，听到响动的店老板却只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低头看书。

　　卫清风走到沈月身侧，那老板却猛然重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沈月，一副被雷劈了的神情。
　　卫清风碰了碰正在四处打量的沈月。

　　沈月回头，卫清风悄悄地指了指木雕一般的书肆老板，沈月从容一笑，走上前去，伸手在那个留着三绺白须的老板眼前晃了晃：“你好啊老板，请问这里有没有《江湖杂谈》？”

　　那老板回过神来，收起震惊的神情，却仍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着沈月，口中答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旧书了，现在已经换成了《江湖志趣》，怎么这位公子不知道吗？”

　　沈月呵呵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那请给我一册最新的吧！”

　　卫清风望着沈月的目光不由得深邃起来。

　　老板很是热心，不仅给了他们最新的《江湖志趣》，还附送了好几册其他同类型的书册和锦州城的地图，沈月拿着最新的江湖志趣和锦州地图施施然走出店外，卫清风付了账，拎着店老板打包好的剩下几册书跟在后面。

　　等他撩起门帘走出店外，看到道路中央的恩公时，险些连心脏都停止跳动。

　　沈月正紧紧护着怀中的一个小孩子，而他身后，一匹黑色骏马的马蹄正踏向他的脊背。

《忘川·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