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牵尘

　　三年间，我与她有两次接触。
　　第一次是我百无聊赖地在书桌前看看书，发发呆。不知何时手机□□收到了陌生人的消息。
　　是她。
　　她一发来就发了好一大段，大意是说现在明白了很多，当初太冲动，谢谢我当初的包容，很高兴青春有我相伴之类。但我不能苟同。因我自认是有错在先，并一行行地列了清单记在心里，好提醒我一直对她有疚，想着高中毕业了能找她去还债。
　　情债情债，情就是债，双方都处于欠对方和对方欠自己的状态，此番还来还去，恋情才走的下去。
　　但情这种债，它并非实物。
　　只有自认为它存在，它才会存在，特别地唯心主义。一旦有人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不欠对方什么，对方光欠自己的时候，那就崩了，摧枯拉朽地崩。
　　在下不才，正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人。
　　所以才变成如今这样。
　　至于第二次，她从异地来见了我一面。
　　我已然记不清那时说了什么，画面中的我流下两行清泪，两人冰释前嫌，最后重新成为朋友。
　　但这自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还记得在病床那段时间，傻大个为了让我记起他，从天南谈到地北，从海角谈到天涯。方才还在谈有日我吃饭没带钱是他垫的，不一会儿就谈到当时某国对某国怎么怎么军事威胁。谈得昏天黑地，风云色变，惊天地，泣鬼神。
　　真是不去做个讲相声的都对不起他过人的天赋了。
　　然而一提到她傻大个就来气。
　　傻大个说她分手一个月就有了新欢，配不上我，叫我早点忘掉她，重新开始。
　　但我默不作声。
　　谁错了，只有自己知道。
　　况且我之前并非没有谈过，但都是网恋，网恋里还暗恋，总得来说是对自己现实状况不自信，以灵魂契合为先作借口。我和她进了一步，但也就小小的一步，而且即便见了面，连约会都不会约。
　　傻大个说我太偏执，为何非要把时间耗在她的身上，在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多花花时间看看我身边的女孩。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
　　我说，我不经意间看到关于她的事，总会想起那点点滴滴，梦里也时常梦到她，我们冰释前嫌，重归于好。或许这是愧疚不是爱，是那种扭曲的执念，但都已经成为大脑中抹不去的潜意识。
　　戒毒有多么痛苦，忘掉她就有多么痛苦。
　　耗在别的女孩身上就能开花结果吗？
　　时间这种东西，又如何叫人相信？
　　多少人付出数年时光维持一段感情，但就是短短几秒的一句不走心的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摧毁了比它存在长久了多少数量级倍的庞然大物。
　　如蚍蜉撼大树，似蜉蝣度朝暮，更可笑的是，它们成功了。
　　勇气可嘉。
　　以傻大个的情商和智商，我是不指望他能理解我的想法了。
　　但也早就习惯了，失望总是比希望来的多的，日复一日，也就麻痹了。
　　然而我知道我仍抱有着希冀。
　　虽然我的三年间的记忆，与我曾想象过的截然不同。我曾想过再见面如何在陌生的氛围中表达愧疚，在愧疚中如何下跪悔过，最后可能没有机会还完债死心而归。毕竟我要表达的是愧疚，而不是表现我的魅力，此番是不会讨人喜欢的。
　　但就在只言片语中糊弄过去了吗？
　　在各种记忆的交织中，我心乱如麻，突然感觉到腰上钻心般的疼痛。
　　我低头一看，傻大个的手指戳在我的腰上，他调侃地道：“哟，看美女看呆了啊，我看你呆了三分钟了还一动不动，就没忍住下了记猛药，为了你不失风度，我可是在帮你啊，”说着拍了拍我的肩，“不过兄弟啊，你这腰确实该练练了。”说完用龌龊外加戏谑的眼神挑了我一眼。
　　哦哦，你究竟是没忍住什么呢，还是真的为我好呢？
　　于是傻大个被我派遣去展现他所谓的一技之长，去要那门外似在等人的陌生女子的手机号，否则回来就得跟我姓。
　　傻大个一直以他那万世万代祖传下来的姓为豪，说是什么宋朝一个大将军的后人，所以吃得像今天这般壮实，就是为了去当兵，光宗耀祖，好不得意。如此一赌自然就激起他那意气，撸起袖子就飞奔过去了。
　　然而傻大个不知道跟我姓他是该感恩戴德了，尽管前途难说是否光明。但他要是还用着他那祖传的姓再跟他奶奶起的名一搭，光说找女朋友这事，就是闰年闰日，猴年马月，他那将军祖坟上冒青烟，甚至节假日交通不堵车，他都摸不着女孩子一根手指头。
　　无论如何，我支开他了。
　　再向那边望去时，我终于得以仔细观察多年后的她。与那天的装束一般无二，黑大衣、黑帽子、黑高跟鞋，以及那带点灰的围巾。此时她就静静坐在那里，不像我们这一代人所习惯的那样，手中时常攥着一部苹果三星华为小米之类。她的视线早已从我身上移开，有些发呆地盯着手中搅着的冒着热气的拿铁。黑色的皮包搁在桌上，和桌上的装饰品摆在一起。
　　出现在我的大学同学宴会上，倒真是个不速之客。
　　踌躇片刻，我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地移步到那一隅，随后自然而然地坐下。
　　动作应该不那么生硬。
　　咽回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昵称，我嘴角勾出一个微笑。
　　“念，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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