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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十七）
否认是不可能否认的。
承认也不可能承认的。
一期一振面色如常，面带微笑解释道：“我们是兄弟。”
“哈哈哈，是啊。”鹤丸国永用小木棍拨了拨柴火堆里的番薯，抬头对一期一振抛了个媚眼，笑道，“我们兄弟感情深厚，从小一起长大，穿同一条裤子，睡同一个被窝，拉屎还蹲同一个茅坑，比一对儿还一对儿。”
一期一振：“…………”
老婆婆闻言和善地笑了起来，倒也没有追问，点点头认同道：“那感情确实好啊。”
“必须的。”鹤丸国永站起身，用他那只沾满了黑灰的手，在一期一振的肩上轻轻拍了拍，留下了两个完整的黑手印，“他媳妇都是我亲自挑的。”
老婆婆眼睛一亮：“小伙子，赶紧帮我家奈奈也挑挑哩。”
“挑男人我可不在行。”鹤丸国永道，“在我心目中，我弟弟是我唯一看得上眼的男人。”
“哦——”老婆婆眼神揶揄，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两兄弟都是好男人。”
“哈哈，婆婆慧眼。”鹤丸国永笑了笑，问道，“对了，那白术做了什么事，婆婆怎么那么讨厌他？”
“他不是个好东西。”白术本人不在，老婆婆骂起人来淡定了不少，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道，“奈奈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什么会保护你，照顾你，多听了几句好话，人就昏了头了。”
一期一振想了想，说道：“白术人看起来老实，对芍药也的确不错。”
鹤丸国永震惊：“他刚刚骂你娘娘腔你还帮他说话？”
一期一振：“……他什么时候骂我娘娘腔了？”
老婆婆笑出了声：“他骂我看上你这小伙子了。”
“不是，婆婆说的我知道……”一期一振皱眉，“但娘娘腔是说的我？”
鹤丸国永：“……说我，是说我。”
一期一振：“……”
老婆婆拍着胸口笑了起来，见一期一振还瞪着鹤丸国永不放，她笑着开口道：“下边的番薯熟了，闻到味儿了，赶紧弄出来。”
“得嘞。”鹤丸国永用小木棍把底下的番薯拨了出来，放在地上滚了两圈，趁热掰成了两块，分了一块给一期一振，“当心烫。”
“先给婆婆。”一期一振接过半块番薯，抓在手上不过几秒时间，就被烫得有些抓不住，他轻轻“嘶”了一声，飞快把番薯丢在了腿上。
“什么时候把你惯的这么金贵了。”鹤丸国永从自己手里的番薯上掰下一小块，放在嘴边吹了吹，递给一期一振，“喏，婆婆的一会儿弄，我俩得吃一块，谁让我们感情好呢。”
一期一振：“……”
老婆婆被鹤丸国永逗得直笑，一期一振瞪着眼，却还是从鹤丸国永的手上叼走了番薯块，不经意地开口道：“最开始见到白术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其实不错。”
“那是你们太年轻，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婆婆语重心长，“婆婆我活了六十多年，那种小混蛋，迟早会有报应的。”
活了几百岁的老年人鹤丸国永疑惑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小儿子刚走，他一个做侄子的，居然开始对叔叔未过门的媳妇动歪心思。”老婆婆嘴角挂着冷笑，边说边摇头，“这种家丑，说出去都丢人。”
一期一振开始飞快回忆老婆婆先前所提及过的家庭问题，长子走的早，次子傻到娶不到媳妇，小儿子不久前为救芍药而死，那……哪里来的侄子？
这些聊天细节，一期一振不会记错，他微微皱眉，开始回忆自己遗漏掉的部分。正想着，边上的鹤丸国永开始抓起了其他重点：“侄子跟叔叔抢女人不会乱辈分吗？”
“我那小儿子，只比那小混蛋大了三岁。”老婆婆笑着说道，“那是我晚年得来的宝贝。”
老婆婆的笑容里，带着欣慰，又带着一丝苦涩。
一期一振蹙眉问道：“白术是谁的孩子？”
这问题问得直接，老婆婆微微愣了愣，回答道：“是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的。”
早些年的时候，芍药家的道场在四条河原町上也是远近闻名的，习武者络绎不绝，老婆婆家的三个儿子，都曾是道场中的弟子。
长子能文善武，曾经也是老婆婆的骄傲，可惜年纪轻轻就生了重病，英年早逝，长嫂带着独子回了娘家。次子天生愚笨，文和武都不行，丢在外地做着粗活，常常几年都不回家。
家中不幸，老幺是老来得子，老婆婆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小儿子。
道场和老婆婆家是邻居，小儿子六岁入了道场，正逢芍药出生，从婴儿到少女，小儿子看着芍药长大，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后来，长嫂将白术也送进了道场。
关于长嫂的事，老婆婆提及不多，但从言语中可以看出，她并不喜欢这个媳妇，连带着也讨厌这个孙子。
再后来，小儿子为了保护芍药，在布坊中被上士所杀。
“奈奈耳根子软，那小混蛋做做样子就把人哄得是非不分。”老婆婆叹息，“若是你们能帮着劝劝她就好了。”
干涉家庭内政当然是不可能的，一期一振没接话，经过这一段的了解，他隐约感觉这些事和他先前的猜测有所出入。
鹤丸国永突然问道：“那布坊是谁家的？”
“布坊？”老婆婆一顿，问道，“噢，你是说对面那老房子吗？”
鹤丸国永点头，一期一振闻言也看了过去。
“那是道场的房子。”老婆婆回答道，“早些年奈奈她娘还在世的时候，会些染布的手艺，奈奈也会一些，后来那地方出了事，就废弃了。”
一期一振一怔：“奈奈的娘……”
“也是被上士所杀。”老婆婆摇了摇头，“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奈奈能离上士远些，嫁一个好人家，幸福美满地度过下半生。”
从老婆婆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一期一振用平板探测了一下附近时间溯行军的气息，跟鹤丸国永一起绕着近江屋走了两圈，当晚就准备在任务地附近蹲守。
谁知走到半路，却在近江屋的附近遇上了芍药。
“怎么哪儿都有你。”鹤丸国永一看到芍药就牙疼，皱着眉嚷道，“大晚上的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芍药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通，表情有些懵，喃喃道：“我来酱油店里取点东西。”
“天色晚了，赶紧回家吧。”一期一振把鹤丸国永拦到了身后，问道，“婆婆那儿去过了吗？”
芍药点点头：“去过了，婆婆已经睡下了。”
“我们刚番薯吃撑了，走两圈消消食。”一期一振笑了笑，“我们送你回去吧。”
芍药赶紧摆了摆手：“不用送，走两步就到了。”
“我们也要回去了。”一期一振拉着鹤丸国永的手，慢慢朝着道场的方向走去，“这大冷天的，外面也呆不住。”
“哦，嗯，这两天确实有些冷。”芍药没再说什么，她缩了缩脖子，跟上了两人。
回道场没几步路，巷子里风大，一期一振和鹤丸国永紧挨在一起，缓慢地向前挪动。芍药不敢跟两人走得太近，只得一个人可怜兮兮地扛着寒风，跟在两米开外的地方。
“芍药。”一期一振向后看去，“要不要靠过来些。”
“不用不用。”芍药尴尬地摇了摇头，“我不冷。”
一期一振点了点头，又问：“白术没事吧？”
芍药一愣，回答道：“没事，他皮糙肉厚的，打两下不打紧。”
一期一振笑笑，没再说话。
再转一个弯就到道场了，经过拐角的时候，芍药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两人的前面，低声道：“白术，他不是故意要说你们的。”
鹤丸国永哆嗦着翻了个白眼，一期一振没说话，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他人没那么坏的，就是跟婆婆有误会，我解释了很多次，都没能缓和他们的关系。”芍药的声音很轻，在风里显得格外孤立无助，“我今天本来也是想让他们多聊聊天，亲近亲近，可惜搞砸了，还害得你们也受牵连。”
“我们没受牵连。”一期一振柔声道，“是我们出现的时机不对，害你们没法儿好好聊。”
“没有的事。”芍药低着头，一个劲地摇头，“都是我的错。”
“哎，我就奇怪了。”被冻得有些哆嗦的鹤丸国永抱着一期一振，忍不住插嘴道，“你也是，婆婆也是，说了老半天，这白术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芍药欲言又止，一期一振没有打断沉默，他一边抵抗着呼啸而来的寒风，一边忍受着鹤丸国永伸进他怀里的冰手，波澜不惊地等待着芍药开口。
“他……师兄的娘亲是上士出生，自降身份下嫁婆婆的长子，被逐出了家门。”芍药低声道，“婆婆家是下士，即便媳妇千依百顺，单从出生上就不喜欢她高高在上的名头，对他们一家都有些疏远。后来丈夫过世，她带着师兄回了娘家，但你们也知道……曾经被逐出家门的女儿，就算看在情分上让她回去了，没有了价值，又失了名声，地位自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后来道场出事，阿空……婆婆的两个儿子，还有师兄，他们都是道场的弟子。婆婆去拜托长嫂向上士说情，想保住道场和她的儿孙，可她说有心无力，只带着师兄一人离开了。”
芍药的声音越来越轻，低声哽咽：“最后，长嫂还是想办法求人保了道场，却没能来得及保住阿空……保住婆婆最喜欢的小儿子。自那之后，婆婆就时常对长嫂和师兄恶语相向……其实婆婆心眼不坏，她对其他人都很温柔的，只是过不去那道坎。”
“好了，芍药，别哭了。”一期一振伸手摸了摸芍药的脑袋，“我能理解，婆婆也是无心的。”
“婆婆除了骂师兄，时不时也会骂长嫂，师兄就是听不惯这个，才会顶撞婆婆的。”芍药一边说一边抽泣，向前一步扑进了一期一振的怀里，“我也想他们都好好的……”
“嗯，芍药已经很努力了。”一期一振继续温柔地抚摸着芍药后脑勺，用袖子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外头冷，先进去吧。”
芍药抽了抽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转身回了道场。
鹤丸国永和一期一振把芍药送回房后，又从后门出了道场。
鹤丸国永严肃道：“一期，这姑娘要爱上你了。”
一期一振惋惜道：“那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恋。”
鹤丸国永失笑：“都怪你太爱我。”
一期一振叹了口气：“我真不喜欢干这样的事。”
鹤丸国永点头：“下回还是换我来。”
一期一振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百合……”
“那是一场意外。”鹤丸国永打断，“这趟回去我要好好给你讲讲百合姐的事，三日月能作证。”
一期一振嘴角上扬：“哦，好。”
两人沿着巷子来到了近江屋的附近，找了一处背风的屋顶趴好。
一期一振打开平板，继续探测时间溯行军的气息，开口道：“关于历史事件，我有了一个新的猜测。”
鹤丸国永一笑：“巧了，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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