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

　　贺涵是后来才知道那场颁奖礼并没有什么电视直播。也对，尽管他看到了现场有摄像机，但终究只不过是个行业内的颁奖而已，他们又不是什么大明星。然而，在这个自媒体的时代里，什么都可以自己播。所以，贺涵之所以后来弄明白知道了，正是因为行业论坛、贴吧和微博微信里都在疯转两张照片以及配套的一段视频。
　　最厉害的转发量发生在颁奖礼的第二天，也就是3月14日白色情人节的当天。一张照片是贺涵和唐晶在台上的拥抱，一张照片是贺涵抵着唐晶的鼻尖在告白。视频里则是两人上台的完整剪辑。
　　圈内知道两人过往的，个个看得感慨不已。圈外那些只看到照片和视频的女孩子们则在刷同一条弹幕：世界欠我一个贺涵。
　　于是因为这句满屏呈现的话，贴吧里开始不淡定了。关于消失在咨询圈四年多的贺涵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关于圈内女神唐晶和这个曾经的大咖贺涵的故事一个个各不相同的版本在流传。
　　A：劈腿不要太正常哦，高富帅么有资本的呀。还不是一个个倒贴上来喽。女神也不例外。
　　B：楼上你能要点脸么？是你自己想倒贴倒贴不上吧。现在是女性独立的时代，靠男人吃饭的先照照镜子吧。世界是欠你一个渣男。
　　A：哎呦，那么厉害，那你们女神怎么还吃回头草啦。
　　C：浪子回头金不换你懂不懂。这个据说有很多故事的@D来说。
　　D：说什么啦。就是一个渣男劈腿女神的主妇闺蜜，结果被烟火气熏黑了再回头的狗血桥段。
　　E：这个我还是要说句公道话的。贺涵帅是帅的，业务是扎实的，感情上是渣的。不过在唐晶生死不明的一年里，他痴也是痴的。现在这个结局，老实讲，是大家乐意看见的。
　　A：个么那个闺蜜呢？还做闺蜜？
　　B：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祝你拥有这样的闺蜜，白头到老，绿光永驻，闪闪发亮。
　　F：倒是从没听到女神说过这个闺蜜什么坏话，应该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贺涵这里也没听说过。哎，自己干下的蠢事，跪着也得闷进去，有口难言吧。
　　……
　　世界很大，世界也很乱。世界里的人大多都有八卦的本质。人生已经够累了，八卦就是图个轻松，添个笑。我们无从评判，更无法掌控。
　　无法理解在本来该甜到天边去的图和视频下，竟然还会出现一些恶意的言语和搞笑的承包了一年笑点的篡改。而在这种种无厘头之后，终于出现了一张可预估点击量的帖子。
　　发帖人虽然是一个新注册的号，也只发了一张图。但这张惬意地，在夕阳笼罩的阳台上拨弄着土壤植物的唐晶侧影立刻被吧主置顶加精。
　　或许我们并不都拥有有趣的灵魂，但幸好都有向往爱的眼睛。
　　图的配文是：
　　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你。你在身边的时候，你就是全世界。
　　世上不缺贺涵，因为世上只有一个我的唐晶，只是唐晶。

　　酱子里今天的背景音乐是王菲的《红豆》，客人不多，还是熟客。
　　罗子君和陈俊生的搭配出现让洛洛大跌眼镜，还是老卓镇静，几样招牌菜不需要点单就放到了他们面前。然后带着洛洛安静地走开。
　　洛洛使坏地把IPAD连上了店里的电视机，那段贺唐的视频堂而皇之地被播了出来。罗子君先是吃惊，待看完之后倒也释然：“贺涵曾经说他追求的是轰轰烈烈的事业，轻松平淡的感情。可怎么都没想到他的事业现在倒是平淡了，感情反而这样轰动了。”
　　陈俊生看看罗子君，睁了睁眼，用他特有的，带着点黑色幽默般地洞悉道：“那天我在现场。贺涵他真的是，前半段心不在焉，后半程心有所属，全程心心念念，都只是为了一个唐晶。”
　　洛洛眨眨眼，提着耳朵听罗子君的回应。
　　老卓先开了口：“我曾经对贺涵说，人只有到死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谁又爱你。他和唐晶经历的这一段他失忆，回头；唐晶失联再失忆，他们之间何止是生死跌宕？”
　　洛洛问：“那是什么？”
　　老卓拍了下她脑袋：“是生生死死，生死死生。再看不清楚，那…下次就别放他进店了。”
　　“也是这歌里唱的，相聚离开，都有时候。但有句唱词不对，有些东西真的是永垂不朽的，只是看之于谁，谁拥有。”罗子君朝他们三个都点点头：“大家都很好，在自己想在的位置上。将来的我也不会太坏吧！这一把红豆是我熬的伤，我的世界没有办法再和唐晶分享了，这是我付出的最大的代价。”
　　洛洛还想刺上两句，被老卓按下：“你女神姐姐已经放下了。”
　　世界里人来人往，不缺一个他，总有一个你。在他们的世界里止步，在开放的世界里大步，才能找到一个你的世界。

　　贺涵任贴吧上的回复和微博上的截图转发成几何数字的递增而不管。他关了电脑，放下手机，卷起衬衣袖子走到唐晶身边：“需要我这个劳力么？”
　　唐晶松着花盆里的土，抬头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笑：“不要，我自己行。”
　　“你到底打算种什么，这边的多肉植物已经能开展览了，你还要加？”
　　“不是，不种那个了。”
　　这稍稍扬着的调皮声调把贺涵整颗心都勾得痒痒的，他自后环着她的腰，压低了自己的背，头搁在她香肩上，一边侧脸偷香，一边不屈不挠地求问到底是什么。唐晶被他的气息吹得脖子又热又痒，缩紧了身子却逃不开被环着的怀抱，索性头往后一仰抵在他胸口，顺手拿起边上的一个小袋子摇了摇：“这个，红豆。据说可以结一株小红豆，特别可爱。”
　　贺涵倒是反应快：“红豆生南国的相思树？”
　　唐晶笑而不语。
　　“你知不知道，小时候念书晨读的时候读到这首诗，语文课代表刻意让班上被起哄着的一对对站起来背。当时我的心态很微妙，既想被点名，又不想被配对。”
　　“那一定是贺先生沾花太多，不知道配谁来背好，难以选择吧。”
　　贺涵侧头在唐晶耳垂上极轻地啃了一下，断然否决道：“不是。是想尝尝相思味，又实在没有相思人。”
　　“哦？”唐晶在他胸膛上侧转了头，明显不信的尾音翘得老高老高，眉眼里全是促狭。两人的对视向来都是唐晶占下风的，今天也不例外。贺涵的眼里迸射出的是浓的烈人的
　　情愫，什么相思、爱恋、倾慕、渴望……你能想到的大约是全部囊括了。贺涵往前探了探，贴着她的唇道：“后来，在你身上尝了个遍。”
　　唐晶被他这一句似乎含了很多层歧义的话闹得满脸通红，手上的小铲子往他手里一塞，努力平静着音调说：“干活！”
　　调情未果的人认命地接过任务，唐晶就靠在边上，从工装裤的大口袋里掏出手机假装翻看，就是不看他。微博上，唐晶发现自己被艾特了无数次，仔细看了看那图，再看看身边认真种花的男人，心里就像被他此刻翻腾过的土壤那样柔软。
　　夕阳落在他的白衬衣上，挺刮中平白就添上了点被太阳晒过的香味。这是她那天领奖回来，两人折腾了一宿后，隔日起来她亲手洗的。是她在阳光下从水里拎起衣服，坤平了边边角角撑在了衣架上。是他长手长脚的帮忙把衣架挂上晾衣杆，在微风里飘来荡去。
　　他们都喜欢这样的生活。在别人的世界外，在自己的世界里。
　　唐晶走过去，在贺涵播下种子，用小铲子贴平泥土时，赤手刮了把泥顺在他脸上。他气得抓住她，结结实实又把泥蹭回她脸上。
　　他拉她去洗手，她乖乖地任他帮她用洗手液抹过一根根手指，让流水冲刷。
　　她轻声说：“贺涵，我有一个世界，一个有你的世界。那里风景很美，红豆圆润。那里不需要相思，只需要相守。”
　　贺涵抬了眼，她在水中和他十指交叉。两人听着水声在指缝间滋滋作响，缠绵悠远。
　　他们的世界里发生的故事，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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