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

　　“远洲，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苏樱还在和我视频呢，军情才报了一半，你这是对她瞒报了，还是故意打我个措手不及？”唐晶边开门边用抱怨的口气说着，两人之间亲昵的关系状态一目了然。
　　“那我给你打回来。”路远洲把脸往前凑，并没有因这句疑似有些打情骂俏的话而压低音量。他低醇的标准普通话发音，让站在客厅里的洛洛也心里一荡，暗道不妙。她贺涵哥这回是遇着劲敌了，看她女神姐姐和这男人的互动，就这么一个回合，关系就绝非单纯啊。
　　“不要，手疼。”唐晶侧开身让他进来，低头看见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纳闷道：“这什么？你的行李呢？”
　　她这边说着，手里头拿着的手机里呐喊着另一道女声：“路远洲，你这个大骗子，你又骗我。”
　　唐晶笑着把手机塞到路远洲手里，拿过他手里的塑料袋往里一看，全都是火锅材料。她愣了愣，把本来要关上的大门又推开了，才要探出脑袋，就差点撞上了已经站在了门外的贺涵。
　　“你们…”她迎着贺涵的视线，指指路远洲的背影：“见过啦？”
　　贺涵还未应声，路远洲先答了：“门外遇到贺先生，见他手里东西太多，就帮了一把。”说着他把手机举高，摄像头正对着贺涵，向着屏幕上一个拥有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挺秀的高鼻梁，除了头发比较长，活脱脱是一个缩小版的唐晶的女孩道：“给你看个帅哥，帅不帅？”
　　苏樱往镜头前趴过来，圆睁着大眼看了两秒，很中肯地下了一个评论：“帅！”
　　路远洲放下手臂，举到眼前的正常位置，语重心长道：“可是他是个更大的骗子。可见，这世上长的帅的男人都不能轻易相信。你爸爸我已经是里面最诚实的一个了。”
　　“唐晶姐！这人又占便宜。”苏樱大叫：“算了，你们小别重逢，我不打扰你们当电灯泡了。祝你被唐晶姐骗。”
　　“我乐意。”
　　唐晶在身后捶了路远洲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有，你才比苏樱大几岁啊，整天要当人爸爸的，害不害臊。”
　　“我当年可是在那种环境中抢下她一条命的，好比再生父母，哪里错了！”路远洲挂断电话递回给唐晶，回头看到贺涵并不好相与的脸色，朝他笑了笑：“对不起啊，借了你的颜值用一用。你应该不是骗子的哦。”
　　唐晶噗嗤了一声，向着贺涵道：“你别理他，这人只有穿着医生袍的时候才正经。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医生兼好朋友，路远洲。”
　　说罢又向着路远洲，简洁的两个字道：“贺涵。”
　　两个男人在一秒之间都没有动作，还是路远洲在下一秒初始时率先开了口，一边伸手作握手的姿势，一边偏头问向唐晶：“我先抗议我的定性。然后，他没有前缀么？太粗糙了。”
　　唐晶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白眼，直接把他的手往前推，从两人中间走过，进了客厅。路远洲伸着的手就随着她的身子往里，然后再像个弹簧门一样又弹回来，看看没有动作表情的贺涵：“喂，握手啊。”
　　贺涵抬起他两只都拎着塑料袋食物的手，耸耸肩：“没多余的手了，而且，她说不要理你的。”
　　贺涵说完了就往厨房去，路远洲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神跟着他的背影追了两步，一个打弯，就顺势望向了客厅。
　　客厅里，唐晶把洛洛和唐妈妈都做了介绍。老人家的目光将路远洲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路远洲一改方才在唐晶和贺涵面前的嘴皮子功夫，既谦逊又配合地回答着老人各种问题，唐晶在一边听了都开始尴尬了，拉着路远洲就往楼上走。
　　“唐姨，我们去谈点儿事儿。”
　　“好好好，谈完了，一会儿留下来一起吃饭。”

　　洛洛赶紧跑到厨房，摇着手机对贺涵说：“不好了不好了，唐妈妈要叛变了。我给老卓打电话吧。”
　　“干嘛？”贺涵问着，耳朵边听到二楼卧室关门的声音，才拆出来的一盒菌菇在他手上生生就把柄端给掰断了。
　　“给你撑场子啊，输人不输阵。”
　　“去去去，谁输人了？我有那需要么？别让他来捣乱。”
　　洛洛撇撇嘴，嫌弃地看着被分尸了的菌菇。这种菌菇类的东西其实并不好使力，他这徒手齐根断的，是该说他碰巧了，还是怒气已经控制不住了？
　　“逞什么强！老卓应该不介意再为你浪费一盘黑鱼子的。要么，去买黑珍珠也行。”
　　“我至少听过她说喜欢，你呢，先让老卓也对你说一声吧!”
　　“.…..”

　　楼上，路远洲调侃着唐晶：“这唐姨不像那个洛洛的亲戚，倒像是你妈在审女婿。”
　　“就是这样啊。”
　　“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唐晶抱起扔在小沙发上的笔记本，自己坐了下去，仰头望着长手长脚，站在这层高不高的老屋子里显得顶天立地的路远洲：“如果她是我妈，那马来西亚的全家福是什么？”
　　路远洲睁了睁眼，手叉腰在那儿思考了下。他走过去，弯腰一手覆盖在唐晶遮了额头的头发上。然后慢慢往下移，掩了她的眉目，看着她顺从地闭上眼，他的掌心虚虚停留在她口鼻外，再看她缓缓睁开眼，让一卷温柔沁入他掌心纹路里的千山万水，带出澄明。
　　“立一个，就必然会破一个。看你要什么，舍什么而已。”
　　“舍不得，也要不起呢？”
　　路远洲笑了，虚空的手掌往内一翻，五指轮过她鼻梁，一二三四五地刮了个过瘾。
　　“那就还跟我回去，总有一条退路的。”
　　唐晶把怀里抱着的笔记本递给他，路远洲根本不接。走到她床边拍了拍床沿，大喇喇坐了下去。
　　“我又不是查作业的，你想跟我说多少就说多少，不想说不愿说的我也没时间听。我只问一句，想起了多少？”
　　“以为会费很大劲的，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遇到了叫贺涵的人。他和他的朋友们表现的都太明显了，我想，我应该就是他故事里的人，他就是我的前男友。怪不得…”唐晶的视线落向窗外，新枝未绿，旧花已落：“怪不得什么都记不得了，还要记得这个名字。是有多大的恨？”
　　“不是多深的爱么？”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吧。”
　　“所以前尘往事都想起了，他已经登堂入室了？”
　　“不，什么都没想起。我只是在听他讲故事，在他的故事里寻找过去的自己。那不是记忆，是他给的…给我听的…一件件事。你说过，记忆是有感触的，不管好还是坏。而我有感触甚而生气的，竟然是应该与我最密切相关的，他的结婚论。”
　　路远洲没说话。
　　“还有，他说了那句话。可我没有泪，只有痛。这样的记忆，我可以不要么？”
　　“狭路总要相逢。你听的又不是童话故事。你该庆幸，他没有粉饰一个太平天下给你，而是展示了一个真实的过去。真实，又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和不堪呢？”
　　唐晶怒而跺脚：“你是不是该和我同仇敌忾，又说教。”
　　“哦，他该杀。”路远洲立刻一本正经严肃了脸：“我帮你。”
　　唐晶被他气笑了：“所以在我没有自己把一切想起来的时候，我并不想承认，就继续听故事吧。但是，这一切都不是重点。远洲！”她奔过去，跪在床边，抱着笔记本的手撑在他的大腿上，仰着脸求助地看他：“他的故事里，我应该在那架失联消失的飞机上。可我现在在这儿。说明我醒来时残留的那点记忆没有错，我该去机场的，我该登机的。那那架飞机在哪儿？飞机上的我又在哪儿？”
　　路远洲认真听着，他没有回答她这一连串问题，他也回答不了。他直接说：“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他的女朋友是一家大咨询公司的合伙人，公司叫比安提。呵，你说，我要是突然出现在那儿，会不会被当成鬼魂，也挺好玩哦。”
　　“我找朋友的公司去接触他们，以客户或者寻求合作的名义。”
　　面对路远洲的爽快，唐晶反而犹豫了下：“年后吧。再等等…我再想想。对了，你还没说你的行李呢，去拿上来啊，这里还有房间。”
　　“不了，我真就是来打你一个措手不及的，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我还有其他事，马上就走，过两天再回来。”
　　“春节啊，你在这儿还有其他事？”唐晶一脸疑问，随即又立刻黑沉下脸断言：“又是回来做见不得人的私人手术的，过年都不消停。”
　　“知道别说破。”
　　“哼。这次是哪儿？”
　　“深圳。”
　　“我过两天想去香港。”
　　“那到时候看吧。”

　　唐晶送路远洲下楼。在门口，路远洲故意把唐晶的腰一搂，带进怀里。凑在她耳边，眼睛瞟着厨房里露出一个头的贺涵的方向：“要是气不顺了，就发消息给我。我帮你。”
　　唐晶捶他：“帮帮帮，你这口头禅。你能帮我到几时？”
　　“这个我可不会告诉你，让你有无限提取的希望。”说着他又扬声对着客厅里走出来的唐妈妈道：“唐姨，我还有急事，下次来吃饭。我把唐晶留下了，您多喂喂她，瞧她这腰，瘦的没把肉，手感都没了。”
　　“路远洲你作死！”

　　贺涵的微信收到一条新的朋友提醒：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会不会和唐晶互动，所以，加我么？
　　气闷了的贺涵毫不犹豫地点下确认。
　　门外，路远洲在收到确认通知后把手机放进口袋，拍拍贺涵的宝马车门，吹了声吊儿郎当的唿哨。
　　老屋的沟渠都是沿着墙外一溜，黑色的落水管口悬在沟渠一厘上方。路远洲顺着一声猫叫看过去，一只吃野食黄白纹的老橘猫一爪就要按上沟口随缘而长的一丛不知名的小白花。他急往那方向冲了一步，嗓子里憋出了一声驱猫的低吼。老猫于惊惧中瞪了他一眼，集成一束的目光在空气的对视中灰飞，猫儿喵呜一声炸毛窜走。
　　路远洲站直了，拍了拍身上的西服，又是随随意意，从从容容一个人。能让他紧张的唯有鲜活的生命，而任何生命在他眼里，必重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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