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

　　唐晶撤回身体的时候，清晰地看到贺涵的耳廓先向里，然后又往外地连着煽动了两下，好玩极了。她见过有人鼻翼会动的，比如苏樱就会。她还曾把手点在她的鼻翼上，然后让她动，一上一下跟着触感跟着频率一起动的时候，心里会特别悸动。就像坐云霄飞车的时候往下冲的那一个瞬间，心都要跳了出来。但是现在她的两手都被贺涵捂着动不了，唐晶几乎就是下意识本能地又凑了上去，用自己的鼻尖蹭上了贺涵的耳廓，嘴里像求着苏樱一样求着他：“再动一次，动一动嘛~~！”
　　贺涵懵了，或者说心里头的一团火就像眼前炉灶上的火一样，蓬地一下就旺了，和锅里的水一样，就沸腾了。他低哑地吼了一声：“唐晶，你到底想怎么样！”
　　随着他自己的这一声吼，头也迅速地侧转了过去。只是他转得快，唐晶退得更快，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看着他。就是这眼神，这个当初初进比安提时的弱小的，让他想去保护，想把她训练成能武装自己又能迎敌的小狮子的无辜柔软的眼神。贺涵一下乱了。故事内外，往事今朝，忘记了还是记住的，打得他慌乱又错乱，只有抓住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
　　“我错了，错了。我就是把你当成别人了。你别这么凶啊，现在才是大年初一，人家说年头看年尾，你这开头实在是太不好了。”
　　别人？！贺涵骂不出，只是一张脸已经堪比锅底那么黑了。
　　唐晶抽了抽手没抽动，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那要不我来下饺子，您里面请。”
　　“唐晶，如果我说，我不再等那架飞机了，你怎么想？”
　　唐晶明显愣了下，然后懵懵懂懂地睁大了眼睛努力思考、反应着这句话的样子让贺涵心里顿时一点底都没有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出错招了。
　　“不等啦？那就新年新开始呗。哎哎哎，放饺子啦！”她指着锅子大叫，用力甩开贺涵的手，抓了一把饺子往锅里扔。一下扔得太重了，溅出了水又直往后躲。躲完了就趁势往厨房外溜，到了门口才扶着门框再探进脑袋：“那故事呢？一千零一夜啊！真是个骗子！”

　　不想当骗子的贺涵在客厅里讲了他认识唐晶后的第一个春节的故事。故事的听众多了老卓，洛洛和唐妈妈。
　　那时候还没有微信，那时候也不是触屏，那时候的手机屏幕都很小，要是发短信字打得多了，一屏根本看不完，还得往下猛按键。
　　对，那一年的春节唐晶回了老家陪妈妈。贺涵母亲早逝，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他只身留在上海没有离开。还有就是，那时候的他们认识8个月，依然没有挑破窗户纸，唐晶是年前正式入职转正的。
　　贺涵自己给自己做的年夜饭。他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特别是在这种日子，看着自己够可怜了，就绝不会在食物上再刻薄了自己随意打发。好在那时候同样没有朋友圈、没有微博，不然他一定会把自己做的这一桌子菜全部摆拍一遍发出去显摆。

　　“呵，说的好像你现在不会这么造作一样。谁哦，打几条破鱼还要发张照片，下面还要开位置显示。等谁去找你啊，反正不会是我们。”
　　贺涵抓起个靠垫就往老卓身上扔：“不想听就走人，不说话会憋死你啊。”
　　“是唐晶邀请我今天守岁住下的，你凭什么赶人？你是男主人么？是么？”老卓接住了靠垫低头问唐晶：“他是么？”
　　唐晶正坐在地上剥橘子，听罢反手就把一个刚剥好的小橘子全塞进了老卓嘴里。回身笑骂道：“吃东西能堵住嘴了吧。他不是！”
　　老卓唔唔唔地摊手，朝贺涵使了个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眼神，拿下封嘴的橘子，掰了一半递给笑趴了的洛洛。
　　唐晶把其他剥好的橘子掰成小片递给唐妈妈，唐妈妈拍拍自己的腿，唐晶顺势就趴在了老人的腿上，一边给老人按摩着小腿。熟悉而自然的动作，唐妈妈瘪着嘴忍住不哭。贺涵就坐在对面，入眼这画面，既唏嘘不已，又不禁想着自己那些年给回家的唐晶打电话时，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那天，贺涵自己吃完了年夜饭，把家里的灯全都打开，把电视也开了。春晚他自然看不进去什么节目，发了几条给客户的拜年短信后，就开始和唐晶短信聊天了。彼时的唐晶正陪妈妈在看春晚，边看边低头在小屏幕上打字，还被妈妈说道了好几次。
　　其实全国人民对于春晚的期待也就是那么几个固定明星的节目，诸如冯巩和赵本山那样的小品，虽然有时候内容不怎么上流，能博全家一笑就是功德无量了。这样的节目也自然而然成了贺涵和唐晶短信聊天的内容，同步的实况，看着像是一起在过年，在看同一台电视机一样。
　　贺涵：“冯巩的那句话又要来了。”
　　唐晶：“你也知道那句话啊，我以为贺老师这样的精英不会看这些的呢。”
　　贺涵：“你说的哪句，我们说的是同一句话么？”
　　唐晶：“就是那句，我想死你了啊。”
　　唐晶发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是被套了话了。她满面通红地捏紧着手机，发出去的信息又收不回来，她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幸好他看不见。可同时，她也无比期待贺老师会给她什么回复。
　　贺涵收到这句话，对着手机傻笑了半天。心里想着这傻姑娘怎么这么单纯，这么可爱呢！然后默默把这条短信储存了起来。
　　短信的发送有时间上的差池和延误，这来回再加上彼此发呆花痴的时间，屏幕上的小品早就开始了。
　　贺涵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打上去发送：“还是今年这句好。”
　　贺涵：“你让我想死了！！”

　　老卓夸张地去看自己的手臂，洛洛配合地叫：“贺涵哥，鸡皮疙瘩。”
　　唐妈妈笑得眼泪真的出来了，原来自家闺女那时候就是和这个混蛋小子在发短信啊。怪不得一晚上手机就紧攒着不放开，让她去倒个水拿个吃的也得捏着。
　　洛洛边笑边继续问：“谢谢你们为中国移动做的贡献。那时候网络卡不卡啊？”
　　“那是2G啊，你说呢？拥堵的时候还会收不到信息，隔很长时间没回音了，就得再发一条去问。我说我打给你吧，她说她得陪妈妈，不方便接电话。”
　　唐晶抱着蹭过来趴她身上的汤圆取暖：“她说不方便你就不打了，忍得住？”
　　“忍不住，后来不是打了么！”
　　贺涵这一句回的极顺口，大家在一瞬间都停了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等着唐晶回话。唐晶把脸埋在汤圆的长毛里，眼都没抬地说：“然后呢？”
　　老卓再度翻了个无奈的白眼。
　　“我在零点的时候拨过去的，新年好这句话总得亲口来说，亲耳听到才显得诚意。而且，我是真的很想她，很想听听她声音。其实算来她离开也就2天而已。”
　　“啧啧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贺涵哥，你这是爱上了。”
　　贺涵看着对面和汤圆闹着的唐晶，接着洛洛的话道：“可我现在更懂三秋未见不过一日。”
　　“那你在电话里说什么了，表白了么？”
　　“没有。我就说了句新年好，哦，还有，也问妈妈新年好。”
　　老卓手指在鼻子下面来回移动，摇头叹气道：“要我说，你是不管多少秋，怂如一日。”
　　此话一出，连唐晶都抬头笑了出来。她下巴抵在汤圆的大头上，两手捉着汤圆的耳朵，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人和狗的自拍。
　　贺涵不接老卓的话，在唐晶把手机的镜头对准他的时候，才续道：“当时她回我，新年好，Mr He.”
　　像是为这一句喝彩，唐晶就在这一刻按下了快门。然后顺手就连着她和汤圆的自拍像，两张照一起发上了朋友圈：新年好，新朋友。新年好，Mr He.
　　洛洛问：“Mr He？贺先生？这是调情？”
　　唐晶抿嘴，歪头看向洛洛，浅浅而笑：“可能也是贺老师的意思。”

　　那晚后来，话题被扯开，天南海北地瞎聊。初一和初二，唐晶和洛洛陪着唐妈妈逛街，贺涵自然充当了接送的司机。到了第三天，三个女人都走不动了，决定在家里赖着。累到连厨房都不想进了，于是提议最简便的方法，一锅乱炖的中式特有料理：火锅。
　　贺涵去超市采购，大包小包地买回来，车停好开门，一回头，就看见了身后紧跟着开进来停下的一辆车。这么多天，贺涵早把这里周围邻居的情况熟悉了一遍。本来邻居也不多，遇上过年，基本都出去度假了。这是这里停进的除了自己的第一辆其他车辆，就不得不让他多停留一下，看看仔细。而巧的是，车里下来的男人同样也看着贺涵。甚至多走了两步，靠坐在自己的车头上，闲散放松地大方被贺涵凝视。
　　“需要帮忙么，我看你手里东西挺多的。”
　　贺涵的眼光倏然锐利，他挺直了背脊，往前跨了两步，直逼到男人面前：“路远洲。”
　　路远洲的脸颊往内收了收，嘴巴小小地撅起抿着。由于这动作，他的眉毛就自然被扬起，整个人都透出了一份理所当然地我就是，原来你也挺聪明的暗示。
　　“你好，贺涵。”
　　“你果然知道我，你到底是谁？你在唐晶身边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不就和你知道我是谁是通过一样的途径么？”路远洲睁大了眼，惊讶非常。片刻后，像是突然想起般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想唐晶一定告诉过你，她知道自己失忆之后，曾经看过很多影片，然后照着其中一部的指示，到处找人对她说嫁给我吧。但她一定没有告诉你，她听完那么多之后的反应。”
　　贺涵眼里的怒意渐渐被一层恐惧代替。他知道他不该这样，但是面对这个男人，面对他流露出的随意和无所谓，而偏偏这样的随意和无所谓像是与生俱来，不是装出来的时候，贺涵感受到的就是一股冷冽的疏离。他戒备地瞪着他。
　　路远洲的手从撑着的车厢盖上拿开，往前倾了倾身子，伸手去提贺涵手上的超市塑料袋。在触到的一刻才转眼，不经意般地迎向贺涵全身爆发着的怒意，悠悠道：“她写了两个字，然后就开始大吐特吐，吐到只有胃酸。完全就是一种行为的应激反应。”
　　贺涵紧扣在手指弯处的袋子无意识地一松，路远洲接了个正着。他直起身子，眼中颇有赞赏地道：“想必你猜到了，那恭喜你猜对了。那两个字是，贺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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