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

　　Part14

　　在脱离战场后荆棘号连续进行了四次空间迁跃，在十字星云附近停下来稍作休整。

　　听完原雾的软声报告后，格威·布莱斯轻轻晃动了手中的红酒杯，一饮而尽后把空杯随意放到了宽大的指挥台上。

　　身后女人迟迟未动，察觉到她的意图，格威边整理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口，边漫不经心道：“想说什么就说。”

　　原雾略踌躇一下，低声问。“船长，为什么现在就撤离？局势如此明朗，我们可以乘机毁了黑戈号。”

　　“明朗？”格威嗤笑一声，嘴里慢慢咀嚼这两个字。

　　他通过驾驶台的光屏，冷冷看着里面女人的身影。原雾也借此接触到他的目光，脸色立刻苍白起来，她惶恐地低下头。

　　“是什么让你以为，你可以命令我？”他轻柔的语气近乎是温和的，却让原雾身体不由自主开始轻颤，“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吗？”

　　格威微笑着转过座椅，和原雾相对，“想报仇，自己去，我不妨碍。拿荆棘号当枪，”他伸手，原雾不由自主弯腰矮下身体。

　　右手抚上这张美丽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手套的质感很柔软，她一动不敢动，仿若脸上盘踞着一条冰冷的蛇。“你还是太蠢了。”

　　“是属下逾越。”她眼中露出丝丝害怕惶恐。

　　格威突然收回手，意兴阑珊道，“滚下去。”

　　“是。”原雾低声应道，很快退下去离开了。她转身时脸上一闪而过怨毒的神情，让人心惊。

　　格威没再分给她一点余光。

　　刚才抚过女人脸庞的右手被摘下手套，随意弃在地毯上。

　　穿着古地球时期流行的哥特式裙装的拟人智能出现在格威眼前，是刚才原雾所站的位置。

　　“船长你对美人还真是很不客气呢。”少女歪着头看他，娇俏无比。“真是让我担心自己也会遭到这样的粗暴对待呢。”

　　格威扬起嘴角，明显心情愉悦起来，“月姬，你是不同的。”

　　他伸出右手，月姬无比自然地把头伏在他双膝上，脸凑过去在他手心蹭蹭，虽然月姬并没有实体，格威触碰不到。

　　“你可是我的美人。”

　　他语气温柔地说。。

　　“等会儿拿了报酬，我带你去做一次全身升级。不是想换个最新型号的主炮吗？”

　　暮恒星在联邦的众多宜居星中不算大，但其优美的生态环境让它的名气仅次于五大主星。

　　九州港，暮恒星最大的星际港口，每日有数十万人来往，上千艘航舰停驻又远行，实在热闹。

　　黑戈号在傍晚时分抵达了九州港的军方专用区，早已得到消息的港口方面为其留下了停泊的最好位置。同样等待已久的，还有接到求援信号又被告知不需出动的暮恒星守备军。

　　暮恒星在联邦的发展处于中端，靠旅游业为支柱带动的经济注定它不会放任科技产品横行，但炎祈还是受到了不小冲击。

　　虽然幼时是住在最发达的伦萨星，但印象已经模糊不少。生活在联邦最落后荒芜的暗狱星上，他对这些高科技完全是生疏的。

　　如果说来往于航空轨道的各色悬浮车和飞行器他还能感到一点熟悉外，星港广场上圆滚滚的引路机器人，移动人行道，和与客人进行即时交流的酷似实体的全息投影……则就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已习惯了暗狱星的不见天日和矮小稀疏的两层建筑，虽然从星网上可以看到各种视频资料的讲述，但照片终究比不上实物来得有冲击力，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因紧张慌张而有一瞬间加速跳动，尽管他看起来淡定极了。

　　即使幼时生活在最繁华的伦萨星，这么多年他也早已忘却曾见盛景。

　　这里，和暗狱星有天壤之别。往来的人潮，繁忙的街道，匆匆的步伐，连街角巷口都充满着勃发的生机……

　　“呼。”炎祈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压住了起伏的情绪。

　　因为这次遭遇战黑戈号全员都很忙，战损情况，修复申请，人员补充意见，战败反思……整个特别行动部都陷入了写报告的深渊中怎么都爬不上来。尤其是负责了大半文件审核和提交上级文件报告之类的琐事，私下还有探查内奸这么劳心费神的事，罗丹尼最近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治愈仪都消不去他硕大的熊猫眼。

　　他没有同任何人道别，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也许以后会再见的吧。

　　林朗和罗丹尼站在舷窗边，看着走向出口的少年，在占地广大的停泊区显得无比渺小。

　　“是那位将军的孩子啊。”罗丹尼语调轻松。

　　“嗯。”林朗转过头，手上飞快传下几个指令，“不过轮不到我们站队。”

　　“那倒是。”他深以为然，接着回座位埋头于太过繁琐的文件。

　　炎祈在导示墙前停住了脚步，天蓝色鸭舌帽压得极低，让人看不清具体模样。

　　导示墙上只有两幅地图，一幅九州港的内部地图、一幅暮恒星的详细地图，清晰标注出了标志性建筑。

　　炎祈不大使用光脑，除了处理某些必须用到光脑的事务和通讯外，他全是自己独立完成一切，不依靠机械智能。虽然有时麻烦了些，但没什么不好。至少在光脑失去作用时不至于束手无策。

　　很快，炎祈找到了目标，脑海中勾勒出行进路线并记忆周遭的一切。这样的举动非常保险，在被意外打乱后也可以重新制定计划。

　　正待要走，炎祈忽然不着痕迹皱了下眉。他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他。

　　这道视线没有丝毫敌意，只是平平的注视，甚至没有打量的意味。

　　炎祈干脆追寻那道目光，与其主人对上，微微一怔。

　　脸上戴着古怪的猫面具，白色的底子，眼角抹的嫣红，即使那双眼再平静无波也好似在笑。那人被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稍稍上扬的唇角与白皙的下巴。面具下的眼眸清澈明亮，映着他的身影，好似能望进人的心里去。

　　人来人往的大厅，他们隔着人群相望，只是简单的对视。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凝固。他们站在此岸和彼岸，静静看着如此遥远的对方。

　　或者说，并不遥远。

　　在短短数秒的对视后，那人抬脚，直直往他的方向走来。视线毫不偏移，让炎祈只得停留原地。

　　“你是炎祈。”少年的声音带着笃定，没有给他否认的机会。“居然能在这里碰见，真是让我意外。”

　　炎祈谨慎望向他，“你又是谁？”他确定秦墨没有派人来接自己，而在黑戈号上，因为林朗的态度，众人都很有默契地没问过他的名字，有事也是“小子”“小鬼”的乱喊。他是从何得知他的名字？

　　他歪头一笑，弯起的眼眸透着狡黠，活像传说中深山里的精怪。

　　“你猜啊~”少年刻意压低了声音，拖长的尾音似无限缱绻低回，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猜什么猜。炎祈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少年怔了一下，然后随即眉眼弯弯，无声笑起来。

　　他并不恼，跟了上去和他并肩走。“你就不能有点耐心听我说完吗？”

　　“你想说什么？”炎祈扫了他一眼，很给面子地顺着问。

　　“我刚才是想说‘你猜呀~反正你也猜不对。’。”他朝斜前方跨了一步转过身来与炎祈面对面，炎祈被迫停下。

　　“你好，我是雪言烬。”他伸出右手，“按照辈分你应该喊我一声叔叔。”

　　叔叔？！就面前这个听声音看身形跟他差不多大的人？

　　炎祈很冷漠地想，凭他们炎家一脉单传的诅咒，他爷爷再老当益壮丧心病狂也不可能给他爸生这么一个弟弟。

　　至于表亲？开玩笑，跟炎家沾亲带故的所有人的资料他都记得，记忆中没有这号人物。

　　跟他爸拜把子倒是有可能，不过炎耀是有多不拘小节才会认一个跟儿子差不多大小的人做兄弟啊。虽然凭他对父亲的印象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谁认的谁喊去，跟他无关……

　　脑中思绪万千，最终炎祈没有和雪言烬握手，反而问了一个状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姓雪？”听着像是古华夏后裔，他以为自己的姓就很少见了。

　　雪言烬也不在意，很自然地收回手，毫不尴尬。“不，我姓雪言，名烬。”

　　“有这个姓？”炎祈有些微惊讶。

　　“没有啊，但我就姓雪言不行吗？我高兴。”他耸耸肩，“说不定是整个宇宙独一无二的姓呢，不是很好吗。”

　　合着是自己瞎取的。炎祈无语，不过如今人类美其名曰追求自由，取名也是真的各种放飞自我，叫猫啊狗的毛毛虫的都有。给自己编个姓也不是很出格。

　　炎祈没有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去考虑“这是假名”的这个可能性，似乎潜意识里他就对雪言烬有相当莫名的信任。

　　对于防备心一向很重的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他没有发现这种异样。

　　“我觉得我们站在这里有点傻，”雪言烬建议道，“不如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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