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新梦之民国十八年

　　黛玉和宝钗的兴致刚被贾珍和秦可卿二人挑起，不料这翁媳两个遮遮掩掩进花园去了。候了半个钟头的光景，也不见他们回来。黛玉顿觉无所事事，午后的阳光炙人，阳伞都挡不住。黛玉开了扇子抵在额头上。

　　一杯柠檬水快见底，一道人影投在身前，遮住了阳光。黛玉仍旧用扇子遮上半边脸颊，侧过身去看来人，却是水溶。

　　段家今日宴请宾客，他自然就是东道，穿着打扮格外正式。黑西服配上领结，头发没有像时下的时髦公子一样抹上厚厚的发胶，清爽蓬松。

　　黛玉被阳光照得昏昏欲睡，小姐架子都抛到九霄云外，语气像是水溶知交旧友，“这么热的天，你倒穿了件黑西装。你不觉得热，别人看着怪热的！”

　　这话听上去是在嘲讽，可在水溶听来，比曲儿还悦耳。那天晚上在燕京大学紫藤廊里。黛玉冷淡道别，留他一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想不通自己哪里开罪了黛玉。好不容易等到黛玉赴宴，水溶在贾府的车刚进门时就铺捉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倩影。偏生有一月前的心结横亘在那里，水溶不敢上前多招呼，生怕黛玉冷脸相对。没想到黛玉省去客套话，直接来了这么一句，真是出乎他意料。

　　“林……你热的话，还是进客厅里去，我叫佣人做冰淇淋给你们。”水溶出口刚要叫她“林小姐”，又想起那晚他央求黛玉两人互称名字便可，生怕自己客气过头，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处处小心得罪了林黛玉。这等纠结的心思，是他二十年来未曾有过的。

　　黛玉收了扇子，“冰冰凉凉的，有什么好吃的！”

　　水溶轻声笑道：“你不喜欢。想吃什么，我吩咐后厨去做。”

　　宝钗看他俩这对话有几分意思，忍不住打趣：“你们俩真是有意思……”

　　黛玉故意转头不看水溶，“宝姐姐说有意思，我却没意思得很！”

　　宝钗猜到必是因为某些缘故，黛玉和水溶闹脾气。黛玉向来就是怕羞的性格，自己一掺和进去，她肯定出于羞恼，对水溶更加疏远，岂不是帮了倒忙？宝钗抿嘴笑笑，心想还是不去搅和这趟浑水，白连累了段少爷。

　　“你们聊吧，我去客厅里看书，外头阳光太刺眼。”

　　黛玉一看宝钗要走，忙起身跟上，又把水溶干留在原地。水溶负责应酬，本来就没有太多时间，还在黛玉这里吃了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灰。赶上朋友寻他，只好先去招呼宾客。

　　客厅里头，是典型的欧洲装饰风格，暗金色墙纸，舞池、沙发、雕像、烛台。只在细节和家具上，脱不了中国风情。

　　宝钗挑了里间一张沙发，湘帘垂地，隔出一方僻静，好坐下安静看书，黛玉挨着她坐，托起下巴环顾整个大厅。

　　“你和段少爷很熟悉。”

　　宝钗这话语气上很明显不是问句，黛玉不好否认，随口应付：“见过几次面。”

　　“见过几次面的人已经到了闹脾气的地步啦？”

　　黛玉始终对于宝钗有几分保留，不打算把元春与水溶的关联说与她，“小事而已，不当真的。”

　　所幸宝钗行事谨慎，不多追问。她略一迟疑，忍不住嘱咐几句：“段少爷是总理的侄子……你还是小心为好，弄不好会被人猜忌。”

　　黛玉只顾着元春的事，不曾多想和水溶的关系，不料在旁人眼里竟然露出暧昧迹象。先前无知无觉还好，如今稍加琢磨，前世和宝玉瓜葛，尚且遭人嫉恨，加以阻挠。这次和水溶扯到一起，纵使她林黛玉无心，外人眼里恐怕揉不得沙子。

　　黛玉正色道：“宝姐姐误会了。家中姊妹常说当今社会风气，男女交往不忌。既然不忌，就不能多虑。否则跟老夫子一样，看到袖子就想起男女之情来，如何不忌？”

　　宝钗见她认真，知道是自己玩笑开得过头，牵扯进段水溶来，不是闹着玩的。

　　“是我冒失了。”

　　过了三点，下午的时间就流逝得飞快。快到六点，段家摆好宴席，请宾客入座。主人客套几句，众人不到一小时就用完了饭菜，佣人匆匆收拾，水溶把客人引至舞池。

　　王子腾与凤姐要事谈完，打起十二分专心来给贾元春牵线搭桥。贾府对元春与陈仲文可谓是翘首以盼，若是得借财长东风，贾家在生意场上多了个筹码，添了座靠山，依赖王家，不是长久之计。王子腾嘴上对元春赞不绝口，对贾府一头热的主意并不看好。他十几岁就跟随父亲长辈混迹大上海的商场，勾心斗角是家常便饭，美人计仙人跳他玩得比谁都溜。以元春的资本，美貌有余，手腕不足。陈仲文走到哪儿都是香饽饽，贾元春能不能收服他，还未可知。

　　水溶、王子腾和凤姐引着中间的贾元春，看陈仲文刚送走几个攀谈的客人，趁势上去。

　　水溶对陈仲文道：“陈先生，我带了几位朋友来见你。”

　　王子腾热情地伸出手，“仲翁，好久不见啊！”

　　陈仲文见是王子腾，同他握了手，“我还想段家请客，怎么会不见腾翁！这位是……”

　　“我给部长介绍，这是我侄女王熙凤，这是我我侄女的大姑子，贾府的元春大小姐！”

　　陈仲文对凤姐点头致意，眼神滴溜溜就转到元春身上了，初看只觉得眼熟，再瞧那模样和旗袍，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在洗手间偶然窥见的美人。他对她细嫩的脖颈念念不忘，可惜正式场合，是再难亲眼见到了。

　　元春看王子腾的眼神落到她的领口之间，脸颊发热，窃喜计划奏效，陈仲文对她定是上心了。段水溶事先就嘱咐过家里请来的乐队，让他们见机行事，双方介绍完毕，就挑最擅长的舞曲演奏。果不其然，王子腾介绍完，舞池边上就飘来乐音。

　　陈仲文端起手臂，躬身道：“不知道贾小姐肯不肯赏光与我共舞一曲？”

　　元春含羞搭住他的手臂，款款步入舞池。王子腾和凤姐松了口气，都很意外事情进展如此顺利。

　　“贾家大小姐，想不到有点本事！”王子腾念叨，摇摇头从托盘里端杯香槟，躺倒沙发上发呆。

　　段水溶看事情已成，自己终于得了闲，四下里开始找黛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角落里的宝钗和黛玉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宝钗看了几个小时的小说，后颈酸痛，揉揉脖子，张望两眼，“迎春、探春去哪儿了？”

　　黛玉百无聊赖，又目睹水溶帮着王子腾和凤姐推销元春，心情郁闷，随手一指：“晚宴结束就有几个男人围过去找她们，十有八九，也在跳舞呢！”

　　宝钗微微引颈打量，从跳舞的人群中认出了迎春、探春两姐妹。迎春面上淡淡的，探春放肆大笑，似乎很是乐在其中。

　　“探春的舞伴好像是周少爷。城里银行家的公子，我以前见过几面。迎春那头的……不太认识。”

　　光有一个元春还不够，又来两个妹妹。黛玉抑制不住心中悲戚，“宝姐姐不去跳吗？”

　　宝钗轻笑着摇头，又去看书。

　　黛玉只觉得胸中愤懑难解，撩开帘子就往露台上去透气。才在椅子上坐下，水溶就找过来，干站着。黛玉懒得兜圈子，只把元春的事拿来质问他，不想却被他反问。

　　“所以我才说你很消极。你难道在北平，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你留好了退路，就真的万无一失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